不接受,也不该由她来道歉。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谁在讲话。
“有妈妈真好……”
正文 何处惹尘埃(十八)
“跪下。”
暮歌听话地跪下。
“磕头。”
暮歌乖乖听话。
“求妈妈保佑晨歌赶快康复。”
暮歌一听,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双手合十,嘴巴念念有词了好半天。
不是清明,墓园几乎没有人。凌远航看着她略显生涩的动作,有模有样的。他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墓碑。他再也不是半阖双目似是而非,而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他盯着墓碑的眼神很专注,似有来不及说的千言万语,望断天涯路的寂寞。
因为看到了子竞的妈妈,暮歌觉得有妈妈的小孩真的好幸福,于是把心酸当成撒娇。凌远航听了,半天没说话,第二天一大早没先去医院,而是亲自开车带暮歌来了墓园。
姐姐,我带你的暮歌来看你了。
姐姐,他们父女终于见上面了。
姐姐,你的暮歌,就是我的下半生……
暮歌磕完头,仍跪在原地不起来,她歪头看着凌远航。这厮散着军装外套,衬衫扣子开了两个,下摆散在军裤外头,佛性又匪气,性感地让人想要尖叫。
“暮歌,凌暮歌。”
“嗯?”
“你说,为何世上要有那么多遗憾?”大拇指细细地抚摸着墓碑。他突然想听听暮歌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暮歌也看墓碑。洁白的汉白玉,凌缘清,三字,半生魔障。“本是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若无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体会不到快乐。”
“那,佛说,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暮歌是这么想的?”孽之所以孽,如斯这般,目光流转间,便生魔障。
“我不想成佛,舅舅也不是佛。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著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问佛为何不下雪,佛曰:不要只盯着这个季节,错过了今冬,明年才懂得珍惜。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伸出手,像他一样摸摸墓碑。
要懂得,珍惜眼前。
缘也好,劫也罢,总归是缘。
凌远航看向她,唇角是淡淡的笑意。
这就是春山如笑是吧!暮歌也跟着笑。
“舅舅,爱妈妈吗?”
他点头。
“多爱?”
他状似思考。
暮歌嘟起嘴,跪姿变成了坐姿,颇有些耍赖的意味。
“舅舅。我吃醋了。”
凌远航只是笑。
“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妈妈多一点?”
这个问题啊……
凌远航下意识地看了墓碑一眼。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世人总有这样的困扰:奈何情深,无奈缘浅。后来他一直愿意去相信,姐姐其实是天上的仙女,人世二十多载的修行劫难,总要走的。
感情不能用深浅来形容,每一秒都是不同的我,人,总是会在某一个瞬间突如其来就对人生和世界有新的体认。所以,不同时候的自己,感情是不一样的。二十多岁一百分的爱人能力和七十分的付出,与三十多岁七十分的爱人能力和一百分的付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