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游戏规则变了。◎
莉齐拉下脸,一把拍开他的手,很想说几句刻薄话把他挖苦一顿,但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睡前得出的那些结论——他从未感受过善意,也从未感受过爱意,所以,从不相信她也喜欢他。
“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她想,“要是我真的回答不愿意改掉这个姓,他怕是会气得跳脚。”
她个性活泼,即使面前站着一个人人惧怕的魔鬼,手持马鞭,神色冷峻地抵着她的面颊,她也能作出欢乐的想象来。过了一会儿,她竟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你笑什么。”埃里克的声音更冷了。
“我笑你是个傻瓜,”她说,“对女人的心思一无所知。”
说完,她眨着浅色的眼睫毛,斜着眼睛,挑逗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他识相的话,就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虚心地请教她在想什么,然后她就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他一直以来都错了,她并不喜欢兰斯,也不在乎这个姓氏,只在乎他。不过,鉴于他做的那些混蛋事,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他,一切要看他的表现。
她正在饶有兴味地想象怎么刁难他,就听见他嘲弄地说道:“当然不像德·夏洛莱太太对男人的心思了解得那么清楚,街上随便碰到一个男人,都能相谈甚欢。”
莉齐顿时火冒三丈,心想:“要不是以为那个人认识你,我才懒得搭理他呢!”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但她板着脸,倔强地吞下去了。她已经给过他台阶,是他自己不要的。
“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把头一转,恼火地说,“如果是为了跟我讨论,我该不该在街上跟男人说话,你还是去找兰斯吧,他对妇德比我有研究多了。”
“你以为我会像你愚蠢的丈夫一样,在乎你是否守闺训,”他冷冷地说,用马鞭把她的脸转了回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允许她避开他的视线,“在乎你是否两腿分开骑马,是否嚼烟草喝烈酒,是否跟男人跳舞调情么。”
假如莉齐能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一番,就会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并不在乎她叛逆而粗俗的举止,也不在乎别人会如何看待她。这时,只要她稍加引诱,就能引出他的真心话。
然而,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用尖刻的言词把他冷漠的面具给扯下来。
“噢,你当然什么都不在乎!”她一想到他做完那事儿就走,怒火就不受控制地往上冲,“如果你真的在乎什么,就不会做出那种——恶心的事情!”
话音落下,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句话好像有歧义。她要不要解释一下呢?
但很快,她就硬起心肠,把这个念头赶到了脑后,眼中闪着决不妥协的光芒。
如果他要她解释,她就解释,她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如果他不要她解释——
想到这里,她抬起眼,透过两弯浓密的眼睫毛望了他一眼,想看看他在想什么。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她一大跳,差点失声叫出来。
他两只金色眼睛一动不动地死盯着她,眼神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伪装,冰冷、恐怖、露骨,如同一头只剩下食欲的饥饿野兽。
她一直想讽刺他,激怒他,扯下他脸上的面具,现在成功了。
他的神色阴冷压抑得让她感到害怕。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要后退一步。
但他手上的马鞭还抵在她的脸颊上,如果这时候退缩,他一定能感觉到。她才不要退缩,理亏的又不是她。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跟他较劲呢?
他虽然极其冷静聪明,头脑就像一台复杂而精密的机器,储存着海量的知识,拥有可怕的洞察力和理解力,无论问题如何怪僻,都能在他的口中准确的答案。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被理科的问题难倒过。就他拉小提琴时所展现的高难技巧来看,他在艺术方面,也绝不会遇到什么难题。
他是个全能型的天才,也是举世罕见的魔术大师,打个响指就能点燃蜡烛,而这只是他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魔术。
更多时候,他就像幽灵一般高深莫测,能在无形之中使人的眼耳鼻舌身全部如堕迷雾。
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却对感情一窍不通。
不知是否他从未在学识上碰到过障碍的原因,一旦他在感情上碰壁,整个人就会变得格外难以相处,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冷嘲热讽,好像问题会因为他冷峻吓人的脸色迎刃而解似的。
他再聪明,对冷僻的知识知道得再多,也不能为他在感情上的愚钝开脱——也就是她,才能忍受他的愚钝。换作其他人,早就给他一巴掌,让他滚蛋了。
莉齐没有意识到,相较于感情上的愚钝,埃里克恐怖的长相和吊诡的手段,更加让人不能接受。她也没有意识到,她完全不在乎他长得多么恐怖,手段多么吊诡。
尽管有的时候,她也会被他吓一跳,下意识感到一阵惧怕,但这种惧怕除了激起她的斗志,使她打起精神,更为努力地对付他,不会给她带去任何消极的影响。
波斯人认为他是魔鬼,兰斯认为他是幽灵,街上碰到的作家认为他是沼泽地的一个传说,虽然拿他写了不少故事,却告诫人们不要对他抱有幻想。
只有她因为生性乐观,不拘礼节——不管遇到多大的烦恼,都能无所谓地抛到脑后,不管前一晚多么疲惫,第二天都能精神焕发——毫不介意他的冷漠与敏感,也不介意他的神出鬼没,更不介意他那狂烈到令人战栗的激情。
他身上一切不平常的特质,她都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