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子弹没有留在余霆体内,但在那种脏乱阴暗的环境下,余霆的伤口很快开始感染发炎,船上没有抗生素类的药物,高烧根本就退不下去。
余霆在陷入重度昏迷之前还迷迷糊糊问:“你为什么救我……”
聂新城在用酒精给他擦颈窝降温,只说了:“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邢卓。”
从那之后余霆再没醒过。
持续不下的高烧几乎要了他的命,好几次都险些被人贩子扔进河里,聂新城为了护着他遭到了毒打,还差点被砍掉一只手。
水星号是小型货轮,跟惹眼的中大货轮比起来速度上满了一截,第四天的傍晚才从老庙的汶沣河码头上岸。
在即将上岸,聂新城准备好了抛弃余霆。
余霆已经只剩一口微弱的气息了,随时都会断气,这样的人是卖不上价钱的,聂新城虽然答应邢卓会在危难的时候出手救余霆,但他并不打算代替余霆被卖到哪个毒窝里,现在他只能赌一把。
他要趁着上岸的机会逃走,但是不会走远,如果那些人贩子把余霆扔进河里,他就可以把他救上来,但如果他没被扔在码头附近……那便就此别过吧。
阴暗的船舱里,聂新城用麻袋把余霆盖了起来,希望他可以在被发现的时候被当成一个死人。
可是意外发生了。
船在快要抵达老庙码头之前,在一段荒凉的水域上被当地的势力黑吃黑,带头的几个船员跟对方发生激烈冲突被活活砍死,船上的货物被洗劫一空,连尸体都被全部拖走了。
聂新城事先就跳下了船,憋气藏在水底躲过一劫,事后又急忙返回船舱,所幸余霆身上盖着麻袋,没有被抢劫分子拖走。
聂新城背着他穿过一整片芭蕉林地,到达老庙城区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瓢泼大雨一直下到半夜,他把余霆送到了一家卫生站,里面的医生看见余霆身上的枪伤不敢医治,生怕得罪当地的武装分子,很强硬地把二人扔了出来。
聂新城只好把余霆带到一家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黑诊所里。
可是他们身无分文,诊所的医生是个带着小孙子生活的老人,诊所的执照过期了,平时难得接到一单生意,看聂新城的容貌气度也不像是真的穷人,他愿意先救人。
可是余霆的病接连几天不见丝毫起色,聂新城拿不出钱来,老医生的药也用完了,要买药就要拿钱出来。
聂新城为了搞钱,去了新庙的赌场,在金象公馆里面连输了一个晚上,差点被剁了一只手,是闻尽救了他。
闻尽和邢卓是一个军校毕业的,都曾经隶属于国家GPB情报局,后来闻尽来了金三角,邢卓去了印尼伯纳乌雨林,俩人名义上都是“不法分子”,联络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聂新城就是邢卓在鹰箭的时候救过的失足青少年,闻尽两年前还在綝州见过他,在赌场一眼就认出了他。
余霆的伤拖了太久,加上多日持续高烧造成大脑缺氧,还引发了严重的颅内感染,医生说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正文】
黎纵坐在酒吧天台的太阳伞下,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很久没有动弹了。
屏幕上闪烁的绿点就是余霆血管里纳米定位器的位置,只要血管里的血液还在飞速流动,那颗绿点就会一直闪,聂新城说,如果绿点变成长亮的白点,就说明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了。
黎纵看着那颗闪烁的光点,仿佛那就是余霆的心跳,一下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
闻尽半壶茶都快喝完了,放下杯子:“我们也没料到他还能醒过来,他在床上躺了近两年,三个月前他忽然醒过来,光是重新站立走路就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黎纵的视线缓慢地移到闻尽脸上。
他原本记恨的人只有祁钰和聂新城,现在又多了一个闻尽。
他觉得老天爷就是在耍他,这些人明明知道他这两年满天下在找余霆的下落,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还合伙把他藏起来。
闻尽从他猩红的眼眶里看到了憎恨,说:“你只是想着要他回到你身边,可你有没有想过,假设两年前他被抓回国了会面临什么?”
黎纵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闻尽镇静地与他对视:“他是杀人未遂的罪犯,龙建业一天没抓到他就会以未决囚的身份在牢里关一天,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不用你教我。”黎纵神色不变。要不是这两年是闻尽在医治余霆,他根本不会这么客气地跟他坐在这儿。
这两年他很多次都快要相信余霆已经死了,余霆无数次死在他的梦里,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哪怕余霆还有一点点活着的希望,他都欣喜若狂,每一次希望破灭后就是更深的绝望,那种折磨没有人懂。
闻尽无视了黎纵的愤怒,他相信黎纵作为战警的专业素养,他会全力忍着:“余霆这么急着要潜进泰诺的工厂,就是想快点解决龙建业回国见你,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执意要去,我拦不住他。”
黎纵移开眼去,将眼眶中的酸意生生憋回去,他就知道,余霆如果活着一定也会跟他一样,马不停蹄地赶回他的身边。
闻尽还想开口劝他,黎纵倏地转过头去看着他:“余霆的计划是什么?”
他没心情听闻尽煽情,更不想浪费时间跟他理论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