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涛上前时,苏问等人离去了,宫羽没有阻拦,即便是他也无法在面对学府弟子全力一剑下分心别处,而且他很自信,因为他是宫羽,是这世间速度最快的人。
白衫扶风,一只百褶扇横于胸前,“逆行道,宫羽长歌,请赐教。”
声音落去,白毛飞临,那不再是雪,而是一根根不知是何飞禽的羽毛,在空中浮现出一道光轮之象,命轮转动,风声停,整个空间如同静止,身型虽然未动,却已然出现千百残影,似飞舞,似腾空,似笑,似怒,似人间百态,却又都是宫羽,一相化千人,这便是千人一相。
“破。”
一字从程涛口中吐出,有如一块急速飞驰的石块冲入了深潭之中,激起层层浪,整洁的校服在一瞬间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贴在身上,灵宫大开,奔流不息的灵力顺着四肢百骸涌入天地之间,脚下的土壤泛起涟漪,又似火焰般升腾而起。
肉眼可见的激荡在程涛周身蔓延,将空间挤压的摇摇欲坠,令人牙根发酸的刺儿蘑嚓声络绎不绝,程涛立于天地之间,身形巍峨不动,这一刻他眼中只有剑,心中只有剑,风雷骤起,一道牵引直冲云霄,流云退去。
场间天地因为两人释放出的威压化作两半,一半静若止水,一半动如惊雷,难以想象这世间最快的身法,遇上天地间速度最快的奔雷,将会是怎样的场景。
“咔嚓。”
剑锋折断,如蛛网覆盖其上的裂纹蔓延开来,那柄品质上等的青锋宝剑终于承受不住这等无穷尽的剑意崩裂开来,只是眨眼便化作齑粉消散,剑以毁,剑意仍存,破剑后生,这一剑融入了程涛所有的意境,融入了七千四百里的磨砺,是他平生最强一剑,同样也是最后一剑。
“嗖。”
宫羽动了,于是整个空间由静化动,千人蹋羽卷动无形,看似缓缓而至,每一道残影却都是宫羽,千变万化之间,再无虚虚实实,仿佛带着整个世界而来。
程涛停在原地,手中依旧保持着握剑的姿势,风雷之威在其身侧肆无忌惮的施展神通,大地炸裂,风斩虚无,大动之中仿佛一叶孤舟,却犹如高山劲松巍峨不动,直到脚下的地面裂开,握剑的虎口出现一道血痕,那双孤寂的眸子骤然一亮,手腕挥动,带着青虹化开半丈威势,似有一柄剑凌空而出。
“嘭。”
巨响传开,山崖崩碎,大地巍巍颤抖,洁白的轻羽在幻世雷光中化为乌有,窜动的人影溶解,每消失一处,雷霆之音便锐减一分,剑刃苍劲,第一斩破去一百七十人影,宫羽折扇裂出缝隙三条,第二斩破去三百四,折扇竹骨遍布裂痕,第三斩破去四百九,折扇炸裂,白衣着黑,一抹鲜红浮现。
影散雷熄,残存的灵力在空间中漫无目的的浮动,天地寂静,留下满地疮伤,两道身影迎面相对,宫羽长歌躬身一拜,染尽风尘的白衫不再飘逸。
天兴十四年春初,破尘三剑斩尽千相,逆行道宫羽长歌败走,留下一十三处血色脚印,学府程涛立于原地含笑而亡,年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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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郡沧州境内排行前三的大郡,人口众多,贸易往来频盛,在城中心那处寸土寸金的地界里有一座如同城中之城的宗派,山门前牌匾悠久,饱经风霜,即便是十年前北魏铁骑踏碎江湖各大修行宗门,也不曾喧嚣了这处千年古迹,究竟是先有城中城,还是先有澜沧郡,无人去计较,更无人反对。
一气宗,流经千年,共计七十八位宗主,徒孙遍布沧州,稳坐沧州第一宗门,近年来多与学府交换学生,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总内共分四道门,采气道,聚气道,凝气道,散气道,四门合一便是灵气吐纳修行之法,所以宗门之主是必将四门道义融会贯通之艳世之才不可。
不过一宗四道之中以采气道修行最易,门人最多,成就者自然居于四道之首,而散气道修行最难,加之对修行之人要求严苛,逐渐门厅凋零,不过五十年前曾有一资质通天之辈,不仅修得散气道大典,更是对其余三门功法信手拈来,本有望成为一气宗百年来最强一任宗主,奈何最终殒落于凌天宫内。
五十年前是九州大陆最辉煌的一年,修行人才辈出,不仅是一气宗的不世之材,还有纵横学府横院第一学生,墨水三大道行的天下行走,以及有望超越枯剑冢成为剑道执牛耳者的天山万剑池剑侠。。。。。。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年,这些各派的天骄先后前往凌天宫挑战,最终皆是殒落,无人知其原因,更无人知道经过,因此之后的修行世界灰暗了数载,成为后世最耐人寻味的一段传奇旧事。
城门口,苏问吃力的透过阳光去看那三硕大的字迹,澜沧郡,他们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但那个儒雅好看的家伙并没有追来。
“进了城应该便安全了,你们送这丫头去一气宗,我去拜访一位熟人,晚点的时候在城中的八仙楼会合,如果过了亥时我还没有回来,第二日你们直接去郡守府寻我就是。”陈茂川说道。
苏问将眉头挤出了一个川字,有些不安的说道:“你当真要去郡守府,就不怕他们把你绑了交给那群人。”
当初拒南城发生的事情仍是历历在目,一座下郡的郡守都被卖通了,谁能保证这位太守大人就能像水一样干净,要知道没有上头的知会,下面人又那里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陈茂川摇了摇头,自信的说道:“放心,我比你更清楚这些,自投罗网的事情我可不会做,就要离开沧州了,有些人还是要见一见,以后进了京,他们就是我最大的保障。”
“希望你不会看错人,我正好要去一气宗看看李叔,也许今晚不会回来,明天自去郡守府寻你好了。”苏问淡淡的说道,回身看向驴背上有些失神的穆巧巧,那样的回忆很糟糕,希望她能从中走出来。
队伍分成两支,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行,郡守府很好找,澜沧郡任何一个百姓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一气宗更是好找,只要站在一处较高的楼顶,抬眼眺望过去,城中最高的那一点便是一气宗的所在。
“小哥哥,你是不是把我送到一气宗就要分开咯。”一路走来穆巧巧说的第一句话,可以说此刻与他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个仅仅见过两面,一枚神木雕换了一顿饭交情的少年,却让她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北国感受到些许的温情,眼角渐渐湿润起来。
苏问看着那双略显红肿的眼睛,他不想欺骗对方,但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之所以能安全的走到这里,他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很强,更加不是那所谓的岐王名头,能够挡住身后黑暗的,是那把剑和那个让人不算喜欢的家伙拼了命才勉强做到的。
七贵不敢说话,勾着头等待着少爷的回答,他不清楚此刻心中的那份萌动算什么,可如果要他代替程涛留在那阵刺骨的威压之中,答案绝对是不可以,他不会为了穆巧巧而死,因为他很胆小,很怕死,所以这很羞辱,让他感觉到是一种背叛。
“似乎是这样,一气宗会护送你前往学府,你跟着我很危险,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如此,所以希望你能明白,你很有天赋,不用参加考试便有了入院的资格,不过我也是要去学府的,我们会成为同学,这一点也希望你可以记住。”苏问自言自语的说道,与陈茂川一样,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此刻想说的话一股脑的吐出来,虽然很乱,但足够说清很多事。
果然小丫头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就像是雨后天晴的灿烂,重重的点着头,说道:“说定咯,我在学府等你。”
小丫头开心了,小仆人也就开心了,少爷自然也露出了笑脸,学府,那个还没去便已经和自己的命运缠绕在了一起的地方,究竟有多期待呐!还是三人一驴朝着那座千年古迹缓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