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脑中却一片混乱。能称得起“主人”这名号的,就只有那人了吧。他便是段总管的主人,玉润玉荇的主人,灰衣侍卫和素衣侍女的主人,那青衫少年的主人,这山庄湖泊的主人,这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曾无数次想过,这里的主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待她们。她很想站在他面前,狠狠的质问他,甚至——杀了他!但是见那人一面比登天还难,本已不抱任何希望,谁知死前却让她如愿以偿,简直可笑至极!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主人”何必要见她?她对于“主人”来说,就如蝼蚁与象,丝毫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如果只是为了羞辱,更是大可不必。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丝毫头绪。
玉清还站在一旁,冲她盈盈而笑。清音问道:“玉清姐姐,你知道主人为何要见我么?”
玉清身子福了福,轻道:“自然不知。”
清音心中更加疑惑,她又问道:“主人还见过其它女子么?”
玉清眯了眯弯弯的眼眸:“清音姑娘,时辰快到了,请您快些好么?”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这儿的侍女真有专业素质,一个个都像特工似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守口如瓶。清音又是一声叹息,也无心沐浴。她刚自桶中起身,那玉清就将一条宽大柔软的棉布长巾披在她身上,极尽服侍。清音吃了一惊,正要习惯性的表示感谢,却看到玉清衣衫上的青莲,心中顿时一冷,不再言语。
那玉清却细细帮她擦拭水珠,并取了衣物替她穿上。之后又给她涂脂抹粉,梳理乌发。清音闭着眼睛,只是由她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玉清笑道:“好了!请姑娘睁开眼睛看看罢!”
清音皱眉,睁开眼眸仔细打量镜中女子。雪肤,红唇,发似鸦羽,眼似琉璃。身着一件浅兰色丝质长裙,内有白色衬裙打底。腰间配有同色极宽腰带,更显出少女纤细姣美的身段。玉清手巧,将腰带在她腹前打了一个异常精致繁复的结,其余下垂,更添了几分飘逸的气息。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如雪山上第一朵冰莲那般清雅动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美人姣美的面容上有一片青紫的痕迹,就在左眼下。那是脂粉也遮不住的。
那也许是逃跑那几天伤的吧。这几日不照镜子,都忘了自己什么模样了。玉清又赞道:“清音姑娘真是美人胚子。只是稍加装扮便如此美丽。若是盛装打扮起来还不知是什么模样。”
清音淡淡一笑:“可以去见主人了么?”
玉清闻言推开门,道:“如此,请吧。”
清音颔首,便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待上了白玉阶梯,一路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行人更是往来如织。除了素衣女子和灰衣侍卫外,甚至还有一些衣着普通的人。清音心中更加奇怪。这山庄不是封闭的么?哪里来的这些百姓?还是说那些人是这里的佃户?只见他们面带笑容,神情满足,似乎生活的十分舒心。清音看在眼里,却觉得那神情十分刺目。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境遇完全不同?
玉清一路上依旧面带笑容,同来往的人点头致意。清音只顾看周围的环境了,丝毫没有注意他人注视自己的眼神。她们又走了一段路,建筑越发富丽堂皇,人也渐渐少了,但气氛却越发微妙起来。
每走十步,两边便有灰衣侍卫。他们目不斜视,站的挺拔。鼻尖不知从何时起便缭绕一股异香,如寒冬的腊梅,不经意间冷香扑鼻,令人精神一振,细品之下却无处可寻,只余点点残息。清音忍不住左顾右盼,想看看是何种花儿香气如此销 魂。玉清这时却在一扇朱红门前站定,轻道:“主人,清音姑娘已经带到。”
清音吃了一惊。她这几日逃亡和囚禁早就坏了身子,走了刚才几步就气喘呼呼,要不是有一口锐气撑着,否则早就坐在地上了。现在却突然感到一阵战栗,不知如何是好。
那门无声的开了。霎时,异香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清音呼吸一窒,竟是一阵眩晕。那样浓郁的香气,根本不能让人忍受,细品之下连魂都丢了。她缓缓向屋里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氤氲的烟气,然后是暗昧不明的人影。
坐在主位的男子斜倚在锦榻之上,一手撑着下颚,目光一扫,便教人浑身发颤。
这是一间雅致的书房,和外面的雕梁画栋花团锦簇华丽相比,有的只是大气和不张扬的高贵。那男子一袭白色锦袍,神色淡然。白色本是高雅纯粹之色,白袍穿在身上更应如此,而那件长袍却在领口和袖口处绣着一道暗金色盛开莲花图案的滚边,虽小却异常繁复精致,仔细看去,不知有多少莲花接连而成,一朵花儿上的花瓣也不知层层叠叠多少层,只让人觉得妖冶。男子胸前横挂着一个半月芽儿的银饰,远远看去其上花纹密布,似为镂空,其下坠有几道流苏,末端系着红玉珠子,更显出主人的贵气。
这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氤氲迷香中,又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清音有刹那间的失神,但心底尖锐的恨意却让她清醒过来。她垂下眼帘,做出一副畏缩的神情,躲在玉清身后。
只听玉清道:“主人,这便是清音姑娘。”
男子挥挥手,玉清便福了福身,躬身退了出去。只余下清音站在中央,越发显得单薄。她垂着头,却总感到一道若有实质的目光注视着她,教人浑身发麻。在这种气势下,她原本想的对策毫无用处。
良久,那男子才开口:“晨儿,是她么?”
清音一怔,却听书房内响起一道少年清亮的嗓音:“就是她!”
她诧异的抬头,顿时面若死灰。不知什么时候那男子身边站了个身着翠绿锦缎衫子的绝色少年,不是那日在树林里碰见的那位是谁?
看来今日在劫难逃了。张小屏只是说了一句诋毁那男子的话就做了花肥。现在自己恐怕连花肥都做不了吧。想到这里,清音又瞥了眼那少年,心道,小兔崽子,当初没能掐死你,算是你命大!
那男子神情渐渐变的冷酷起来:“是她?晨儿,你要是任性也要有个限度。那日若不是段昀及时赶到,便是将她碎尸万段也来不及。”
男子每说一个字,屋内气氛也冷一分。清音听到“碎尸万段”四字,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想不到这世上的男子竟有这般,容貌姣好如天人,性子却如地狱修罗一般冷酷。再想想之前种种磨难,她不由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