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三。
那些孩子笑的很欢快,就不必讲堆雪人,串冰珠,也不必讲拾炮竹,滑泥路的玩闹了。
我想纵使冰珠再挂在颈上,那儿奔跑赶来,冰与冰碰撞一起的声音胜过琉璃脆耳,我也却再难加入到孩子们的队伍中,只看着他们追远,便不禁忆起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也有这样的欢腾,且不止于冬季,是每个季节,都可以不顾天气的放声呵笑。
要去寻伏在田野里声声叫唤的蝉儿来耍,要去捉躺在藤叶上懒动的瓢儿虫来玩;实在都没有,就去捕蜻蜓,纷纷都立在荷叶上。
我自当那是乐园。
暂将眼光放到路旁的一株梅花上罢,它盛开的很,同与白雪与黄泥合成一道景象。
有如此的景象,无论有多忙碌的人世事故,都应会停脚赏看罢?或是再细吟一首颂梅的诗句。
而我自认非是做大文章家,或大诗歌家的材,苦创不出满意合景的诗来,便只得小声念道:“梅花似雪,雪似梅花,似与不似都奇绝。”
一月初九。
茶铺的门前扫去了年前喜庆的痕迹,四扇旧的发沉的木门,向里开了一道,窗户也通了一个;但无关生意如何,还是要像往年一样的开张。
我无钱喝茶,但若有了,也喜欢不上,是从来品不出他们说的“淡雅”来的,更欣赏不到“细致”。
而要端坐在桌前,学人沏茶,加以繁重的手续,然后慢悠的饮下,装作回味无穷,颇有感悟,其实也可以,却就失了真,到底是无味的。
是觉得茶铺里暖和,我便喜欢倚在凳上,仿佛是很有趣的。
茶铺的掌柜也不驱我,有时看我一眼,倒就随我去了。
陆续的,有不少老主顾冒着雪头子钻进来,围圈在一起,缩着脖子,两手互相插在袖口里,底下放着炭盆,再点一壶热茶,便心足了,可以大刀阔斧的讲话了。
我有一半的眼睛睡着了,另一半眼睛好像又不肯睡,侧着,看着茶客们的模样。
他们说出口的雾气与煮茶上升的热气,弥漫在只有一间通风的小窗户的茶铺里,散不开,化不透,便笼罩在个人的脸面上,已经看不明白了,只是不动的坐着,活像尊菩萨。
听了声音,那些有所抱怨的话,多是在说风雪过大,久久不停,霜冰结垢附着在路上,道也难行了,怕误了锄种禾苗的日子,本就是靠天生天养的农奴儿呀,怎去受这份心忧?
“您看,平常不见有半个病的,忽地,一下就去了?定是与谢寡妇扒灰,遭报应了。”
“嘿!休要多嘴!李师傅早有中风之病隐,不过突发了,哪能容你这样损人名誉!”
他们忽然一转,说起前天李铁匠去世的故事,我被吵醒,坐起身来。
此间嘈杂屋里,各色言语,依稀可听见一句,“那治不好的病,能叫病么?叫命。”
李师傅之为人,我不敢乱话,因我虽多次见过他,却交谈甚少,但依他人之语,最多是以“诚恳”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