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见到那人的面容前,本是万分肯定了,可瞧着的那双眼,就算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就算处在这样沸腾喧闹的环境里,也是看得清的,那双眼,是那样的清明。
就连用门前那条清澈的溪流来比,也不甚恰当。
那些溪流,总映了树影、浮着落花、曳着游鱼的,春夏秋冬,都是活泛的很。
可那双眼。
狐狸想,只如落了一片雪的大地,皎洁无暇,却无比平静死寂。
仿佛从没有什么落在那里,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金浅察觉了不对,回身张望了两眼,就瞧见他愣怔在哪里,满脸空茫,忙大着胆子牵了牵他的衣袖,唤了句:“大王!”
狐狸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哦了一声,这才觉得,不知几时,自己已经把冷得如冰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而寒意,也从胸膛深处泛散了开来。
狐狸急促地呼吸了两下,皱了皱眉,使了法术向那两个人追了去。
那两人并肩走着,看似普普通通,速度却也很快,狐狸使出浑身解数,直直追了两条巷子,拐进一个无人的窄街,可还是隔了一段距离,却已然清楚地听见那个月白衣裳的人对那人笑着说道:“如何,你旧时还常常来,他们却不当一回事,而今隔了三百五十年才现身一次,他们终于知道欢喜了,你就是心肠太好了些。”
那人低低地笑了声,温和着声音应道:“他们有求,我自当回应,也没想过要他们有什么表示的。”
狐狸闻声心里一跳,想,应该是杜衡没错!——那样的声音,自己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了。
眼见着他们要拐过街角了,就听着那月白衣裳的人突然蹙着眉道:“时辰不早了,得快回去了!”
狐狸再顾不得什么,咬了咬牙,放声喊了出来:“杜衡!站住!”
那人闻声一住,回头把狐狸细细瞅了一眼,突然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识错人了,我可不是狐狸呢。”一样和暖的声调,还不及在风里散去,他便随了月白裳子的人踩了云,往天上去了。
狐狸扑上前去抓,可连他的袖子边也不曾触到,便转而也想唤朵云来,可也明白自己的法力全然及不上他的,便作罢了,在原地悻悻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拧起眉头来:杜衡的话,是什么意思?
金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看在狐狸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便也陪着站了半晌,眨了眨眼睛,攒出笑意来,对狐狸说道:“大王大王,刚才街上的人都说瞧见神仙驾云走了,您可有看见?”
狐狸咬了咬牙,一甩袖子:“寻家客店歇下,我有话问你!”
金浅殷勤地替狐狸斟了杯茶,垂首立在下首,等待狐狸发问。
狐狸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问道:“当年九琰做了什么,惹得天庭动兵来捕他?”
狐狸隐隐猜测到杜衡大约是升了仙,只是吃不准,这样一来,他原本不欲知道的当年的事,便也成了线索了,勾动他不得不问。
金浅眨了眨眼,道:“大王问的原是这事儿,我也只是听殿上将军说的,说都是因了二大王不自量力,才惹得这一番事儿来。”
他便点了点头,道:“你详说。”
金浅转了转眼珠子,仿佛是细细地想了一番,才开口道:“大约当年二大王得了您的狐丹,还不曾炼化为自己之物,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狐狸一眼,瞧着他的面色有点儿难看,便讨好一般道,“二大王怕是想着,大王您是如此本事,可自己连您的狐丹都得了,还有什么能拦得自己的,便四处招兵买马,说要与天庭分庭抗礼。”
狐狸哼了一声,暗想,区区一个山头小妖,竟能不知天高地厚到这般地步,不愧是二大王!
金浅回想着玄英殿将军在事后取笑的口气,眨了眨眼继续道:“听说四下里倒也有不少妖怪来投奔他,哪里知道其中有个小象精,居然是天庭里私下凡戏耍的,和着掺合了几天,就被天上的人逮了回去,被问及下凡可有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那小象怕被处罚,赶着戴罪立功,就噼里啪啦把二大王他们的谋逆计划给和盘托出了……结果……”
狐狸几乎听得傻了,半晌抚了抚额,心底里狠狠的磨牙:当年怎么就栽在这样一个傻子手里……
金浅想了想,突然开口道:“二大王也是倒霉,恰恰碰上分管这片的神仙。”
狐狸眸子里闪过一抹异彩,微微坐直了点儿,有些儿急切地问:“怎地?”
金浅便匆忙答道:“听说,整个衡州都在那神仙的分野里呢,璧还山也不例外的。”
狐狸的嘴角翘出一线笑意来,问:“你见过那个神仙么?”
金浅摇了摇头,喃喃道:“当日娘不许我出门,我躲在殿里,便没有瞧见。”愣了一会儿,却又匆忙补充道:“对了,听山下守卫的那些小狐狸说,是个鹤发长须的老神仙,那个杜公子唤他师父的。胡将军说,好像是叫丹阳……”
狐狸眯了眯眼睛:“那日胡将军也说,他的师父压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