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来,使藏匿在披风下我的身体打了个寒颤。多佛尔虽然不像伦敦那样下了大雪,但在从北海吹来的严寒海风影响下,我认为,其寒冷程度是要更甚于后者的。
“总算是到了,这一路上真是冻死个人…”
我骑着梅菲斯特来到了别墅所在的小山丘下,从马背上下来,我解下连着马鞍的小车,打开了自己建的小马厩的门。这座小马厩是我在去年入冬前建好的,用木板层层加固过,还在其中摆满了干草,足以保护梅菲斯特远离外面的寒冷。
“进去吧,梅菲斯特。”
我把梅菲斯特安放进马厩,拉着满载着柴火和食物的小车走上小山丘,来到了别墅的大门口。我敲了敲门,等待了几分钟后,它从内部被打开,这栋别墅的女主人,同时也是我今天远行的目的——名叫歌德的吸血鬼,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上午好,歌德。”
“上午好,罗伯特。”
歌德把大门开得更大一些,让我可以拉着小车进入屋内。进屋后,我径直来到客厅,把小车里的柴火搬出一部分放到壁炉里,划火柴点燃了它们。橘红色的火苗从中窜出,并逐渐变大,直至火焰在整堆柴火上熊熊燃起,热浪扑面而来,我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和手上戴着的手套脱下,把它们挂在客厅的衣架子上。做完这些后,我走到客厅中两张单人沙发的一张边,等歌德也走进客厅,坐到正对着我的另一张沙发上,我才坐了下来。
坐下后,我打量了一下歌德,她穿着一件较为朴素的黑色束腰连衣裙,较普通的衬衫要厚重一些,但在寒冷的冬日里还是略显单薄。与白色衣物相比,深黑的颜色更加凸显出她皮肤的苍白,给人一种不和谐的奇怪感觉。
“现在天挺冷的,就算是在屋里,也还是多穿一些为好。”
我向歌德建议到。
“寒冷不会对我产生影响。”
她回答得十分利落。
“那…好歹也把柴火点上吧…”
我边说着,边看了看壁炉边那堆上周的老柴火。
在去年十一月末的时候,我收到了家人的来信,他们邀请我去伦敦的家住一个月,正好一起庆祝圣诞节和新年。能和家人一起过节,我自然是很开心的,可转念一想,我在多佛尔还有“工作”呢。我走了,谁来给歌德血液呢?总不能把费奥娜婆婆再叫过来吧。我向歌德说明了自己的理由,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尽管歌德说过,没有血液并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存,且她也默许了我的离开,但刚下了决心就“离岗”这么久,就算歌德能接受,我自己也会觉得挂不住脸。因此,在出发去伦敦前,我一次给歌德抽了四盎司的血,还花了整整一天砍了一大堆柴火放在别墅里,这才放心离去。
等我回到多佛尔时,已经是1905年一月份了。安顿好其他事后,就在上周的这个时候,我再次来到了这栋别墅。作为新年里第一次与歌德的见面,上周那次经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糟糕。在敲完门后,我等待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等到歌德来开门——这倒是与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很相像,也是她陷入了沉睡,被我大声的敲门所叫醒;不一样的是,这次别墅外可要寒冷得多,我就这么在刺骨的寒风里冻了二十分钟,差点没冻僵在外面。当然了,歌德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她的动作也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缓慢而又僵硬,举手投足间凸显着因缺乏血液而导致的乏力。我搀扶着她走进屋内,当我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手时,我有了一种自己正在摸冰块的错觉。歌德的体温本就很低,在这冬日里更冷了几分。
就像歌德刚刚所说,她并不像人类那样惧怕寒冷。但我还是会每次给她带上足以用一周的柴火,至于她会不会去用,我也不能强求。待身体暖和起来后,我从沙发上站起,走到与客厅一体的餐厅处。我点燃了火炉下的柴火,从旁边的橱柜中拿出了一个水壶,将它盛满水后放在火炉上面开始煮。趁着热水还没有煮开,我继续从橱柜中拿出原本就在其中的各式茶具,以及我自己带过来的牛奶、方糖等配料,把它们一起放到餐盘上。
“我姐姐常说,缓解寒冷最好的方法就是喝上一杯热茶,我是很赞同她的观点的。”
我把餐盘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没过多久,火炉上的水壶喷出了阵阵蒸汽,热水也煮好了。我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一个小包裹,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小堆深黑色的茶叶。把它们与热水在茶壶中混合,便是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了。我先给歌德倒上了一杯茶,然后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
“这是我从伦敦带回来的茶叶,属于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高级货,快尝尝吧,歌德。”
我给红茶加完了配料,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它的味道:随着温热的茶水由嘴唇滑入,一阵沁人心脾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牛奶和糖冲淡了茶叶的苦味,只留下了它本身的清香。茶杯不算大,我几口就喝完了里面的茶,不得不说,它们确实配得上如此高的评价。就在我拿起茶壶,想再倒上一杯的时候,我发现歌德的那杯完全没有动。她甚至都没拿起茶杯,只是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里面冒着热气的茶水。
“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喝茶吗?”
我放下茶壶问到。
“我已经忘记了…”
歌德缓慢地开口,她的眼睛仍然注视着杯中。
“…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喝茶是什么时候的事。”
“…”
我愣了一下,确实,我没有在别墅中发现茶叶,之前也只是我自己拿茶包来喝。考虑到歌德在别墅建成后应该是未曾出去过,费奥娜婆婆也没带过来什么,所以她至少有好几十年没碰过人类的食物和饮品了。不过嘛,她这个回答实在是有些答非所问,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好略带尴尬地说到:
“这个…既然很久没喝了,那就更应该尝尝。我刚刚才喝了一杯,味道还是非常好的。”
“…嗯。”
在我的建议下,歌德终于伸出了双手,她用左手托着茶杯碟,右手的前三根手指握住了茶杯把,慢慢地将其抬到嘴边。她把自己的两片嘴唇张开了一条缝,轻轻吹了口气,吹散了从杯中冒出的白色热气,然后将杯口与嘴唇接触,手和头部同时微向后仰,抿了一小口茶水。
“…”
尝完了茶,歌德没有立即开口,我也不好意思直接去询问她的评价。过了一会儿,她将茶杯放下到茶杯碟,并说出了一句使我非常惊讶的话:
“——我没有尝出味道。”
“…不好意思,你说的是这杯茶没有味道吗?”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到,歌德点了点头,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加些配料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