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季明里还在原地站着,他也热,汗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打湿脖子和衣领,只是往那儿一站,仿佛浑身都冒着热气。
季明里习惯了热,抬起手臂,随意往脸上一抹,目光越过正在忙碌的周贵媳妇看向站在最里面的安玉。
安玉倒是清爽,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束于脑后,无论何时,他的背脊都打得笔直,贵气得和他们这堆人格格不入。
仔细想来,安玉确实不是他们浪浪帮派的人。
方才季明里走在最前头,从安玉和周贵媳妇之间瞧出了什么,便问:“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玉没有回答,把目光投向周贵媳妇。
周贵媳妇一五一十地说了裴家那个远房亲戚的手下过来找茬的事。
那人姓付,做事颇有手段,做的全是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儿。
谁都知道这条官道的重要性,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当初浪山茶棚挣到钱时,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一窝蜂地跑来官道边上开茶棚、客栈以及各种食品店,大大小小开了十几二十家铺子,后来附近只剩几家,因为那些没权没势的老板都被姓付的用各种下作手段赶走了。
姓付的还想把他们浪浪帮派的人赶走,但碍于他们帮派人多势众且大多强壮有力,硬要闹起来的话两方都占不到便宜,便一直僵持着,时不时过来恶心他们一下。
周贵媳妇早麻木了,起初怒不可遏,如今再说起来,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
可季明里听得皱起眉头。
他把手里喝空的碗放到桌上,抬脚走到安玉面前:“他说你,你为何不说回去?”
安玉比季明里矮了半个脑袋,即便站着,也需抬头才能直视季明里的眼睛,他略微一愣,张了张嘴:“我……”
周贵媳妇还以为季明里想找安玉麻烦,赶紧上前,结结巴巴地说:“帮主,这怨不得安公子,他也只是想息事宁人。”
季明里二话不说拉过安玉的手。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周贵媳妇吓了一跳,想阻止却不敢阻止,只能不停地对周贵使眼色。
周贵等人也以为自家老大生气了,纷纷缩起肩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老大不喜欢惹事生非,但也不会一贯地忍气吞声,如今安玉替茶棚出头却被那个姓付的蹬鼻子上脸,老大能不气吗?
安玉脸色白了几分,踉踉跄跄地跟上季明里的步伐,季明里看似用了很大的劲,其实五指扣得很轻。
感受到安玉的趔趄后,季明里在茶棚外面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安玉一张脸血色全无,漆黑的眼上仿佛笼了一层水雾,他咬紧下嘴唇,担惊受怕地望着季明里,那股胆怯和害怕又爬了上来,占满安玉的眉眼。
对视片刻,季明里逐渐冷静下来。
他刚刚实在被火气冲昏了头。
以前那个姓付的来他们茶棚找茬,有他的叮嘱,大家都不会搭理那个姓付的,姓付的跟跳蚤似的蹦达几下,觉得无趣也就散了,今天有安玉出头,姓付的唱了大半年独角戏终于得到回应,于是把恶意全部发泄在安玉身上。
季明里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安玉作为人质大可以装聋作哑,躲在一群老少妇孺身后。
可安玉站出来了,换来的是那个姓付的肆意地嘲笑和欺负。
季明里感觉就像被划在自己地盘里的兔子被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也像放在自己屋里的东西被人用油腻的脏手摸了一下,不管安玉是不是人质,明面上看总归是他们帮派的人。
所以他很生气。
那个姓付的欺负安玉,就相当于欺负他们浪浪帮派,更相当于欺负他季明里。
不过此时看着安玉苍白的脸,季明里有一瞬的无措,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激进,吓着安玉了。
安玉的胆子本来就小。
深吸口气,季明里尽量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不那么凶狠,他松开安玉的手说:“既然你住在我们浪浪帮派,便算半个我们帮派的人,以后若有人再欺负你,你别忍着,他怎么说你,你要怎么说他,若你说不过他,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跟出来的李大壮和周贵等人:“……”
等等——
老大不是在气安玉被姓付的蹬鼻子上脸,而是在气姓付的欺负安玉?
安玉似乎也没料到季明里会这么说,一双比黑珍珠还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
这一刻,他表情里的胆怯和害怕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模模糊糊的且季明里看不懂的情绪。
季明里唯一肯定的是安玉在笑,虽然安玉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在笑,笑意从眼睛深处弥漫出来,顺着眼尾逐渐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