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天南目前的现状明明没有脱贫,非要一年内摘掉贫困县帽子,安识危此举不得人心。于是天南人开始怀念米良川了,虽然认为米良川是个太平官,但当初把天南弄成贫困县却是非常英明的,而安识危要在一年之内摘掉贫困县帽子是非常愚蠢的,简直是坑害百姓,居心不良。而议论最多的是关于罗寒冰的绯闻,到了这时人们就觉得安识危与米良川没什么两样,至少在财色上如出一辙。
人们在谈论安识危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天南的两个腐败分子。在人们的企盼中高皖和钟坚的案子有了结果。高皖和钟坚因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数额又都在二百万元以上,且拒不交待犯罪经过,被判处死刑已经人头落地,这在一个国家级贫困县来说可算是一大新闻。新闻中心的赵问之以《贫困县里有富官》为题在《河东内参》上披露了高皖、钟坚搞城市建设和修筑公路时大肆受贿的一些内幕,因为文中有“在某县领导的支持下”等语句,老百姓便利用想像力,说这某县领导说的就是安识危,有人把信息反馈给安识危,安识危很不高兴。他在一 些公开场合说宣传部没有组织纪律性,违背了言论有自由,宣传有纪律的原则,甚至上升到目无县委的高度去理解,让宣传部长孔方元非常难堪。孔方元为此曾劝过赵问之,但赵问之仍坚持要仗义执言,令孔方元也没有办法。当初米良川利用赵问之攻击安识危,安识危对赵问之很有成见,现在就更恨赵问之了。
赖才虽然在那场政治灾难中幸免于难,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处处陪着小心,庆幸自己比高皖和钟坚幸运。其他局委的领导们一时猜不透天南官场会不会有风云变幻,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在千方百计与安识危套近乎,都很温顺地下乡扶贫。天南县出现了少有的安定局面。
这段时间对王步凡来说实在是多事之秋。
夏瘦梅总是那么爱出风头,一有表现的机会就不会放过。王步凡兼任政协主席把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以为此后的政协就成了她夏瘦梅的天下。她招来同学们嚷着要为王步凡祝贺。吕品高上次出了一次血,混了个政协委员。按理说这次请客该夏瘦梅出血了。这天中午仍在海鲜城请王步凡。席间夏瘦梅提出要给吕品高弄个政协常委,王步凡有些反感,觉得这个女人有干政的毛病,但碍于同学面子只好答应了。吕品高为了报答王步凡,一杯接一杯地给王步凡敬酒,又鼓动同学们向王步凡敬酒,一来二去王步凡就喝多了,离开海鲜城时王步凡路都走不成了,是吕品高付过账后把他送到招待所的。夏瘦梅仍然只卖乖不肯掏钱。天南招待所里这么大一幢高干楼只剩下王步凡和叶知秋两个人。同学们把王步凡抬到屋里,见他醉得不轻,也说不成话了,就嘱咐叶知秋好好照顾王步凡,然后离开。
同学们走后,王步凡胃里难受想吐,叶知秋就拿了痰盂让他吐,他吐完之后又喝了点水才稍好一点。想到酒的危害,他就拉住叶知秋的手说:“知秋,酒这东西真不是东西,有人说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唉,有时候不喝还真不行,不喝办不成事,不喝得罪人,不喝伤了朋友和气,我们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对这革命的小酒还真没有办法,不想喝还得喝,有时候简直就是折磨人,就是活受罪,你懂吗?”
叶知秋知道王步凡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很理解地点着头,“那就尽量少喝点,见酒不醉最为高……”叶知秋没有把“见色不迷称英豪”说出来,他觉得王步凡就是见色不迷的英豪。如果他是个色鬼,早就与她有染了,因此她更加钟爱王步凡。
这时舒爽来找王步凡商量含烟上私立学校的事。她见别人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学校去也想赶时髦,就来找王步凡商量这事。当她闯进门来的时候,正望见王步凡拉着叶知秋的手。她联想到王步凡长期不回家,早就怀疑他在外面养了情人。现在看见这种阵势她的怒火就升起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就给叶知秋打了两个耳光,还骂他是骚货狐狸精。叶知秋哭着跑出去了。王步凡很恼火,想爬起来打舒爽,但酒喝多了,怎么也爬不起来,就大骂舒爽混蛋。舒爽的火气更大了,竟把王步凡打了一顿,还把他脸上抓出几条血道道,然后才拉着啼哭不止的女儿骂着扬长而去。
舒爽走到招待所的大院里越想越生气,就像个农村泼妇一样站在院里骂开了“ 王步凡,你不要脸,你和叶知秋那个小妖精混上了,就不要你老婆孩子了。叶知秋,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在孔庙就勾引别人丈夫,现在又跟到天南来卖屁股,老娘非杀了你不可 ,你胆大就出来,老娘和你拼了。”
乐思蜀听见舒爽在招待所大院里叫骂,赶紧出来相劝,越劝舒爽越来劲。乐思蜀没办法就赶 紧给舒袖和时运成打电话,要他们来劝舒爽,赶快把舒爽弄走,不然影响太坏了。
舒袖先到,怎么劝舒爽也不听,仍然不顾一切地大声叫骂。舒袖很恼火,打了舒爽两个耳光。这回算是捅了蚂蜂窝,舒爽竟然躺在地上撒泼哭骂着说舒袖没良心,是个汉奸卖国贼,王步凡给她安排了工作就被收买了,竟敢打姐姐,真是一只白眼狼。乐思蜀去拉舒爽,她也 不肯起来。
舒爽在地上哭骂了一阵子,时运成赶来了,舒袖此时大声吼道:“姐,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你这样一闹步凡哥以后还做不做人呢,我和运成还做不做人了?你这个家还要不要?这个家非让你给闹毁不可!”
舒爽根本不听这些话,仍然哭着叫骂。舒袖吆喝道:“运成,把她抬到车上,别让她在这 里丢人现眼。”说着话舒袖和运成硬是把舒爽抬到车上,舒袖把正在大声啼哭的含烟抱上车,时运成开车把舒爽拉走了。
乐思蜀见舒爽走了,才赶紧来高干楼看王步凡,并向他说了刚才舒爽大闹县委招待所的经过 。
王步凡一听早气昏了头,“我要离婚。大头,你把步平找来,让她代我写离婚申请书,今天就去离婚。”
乐思蜀劝王步凡要冷静些,这么一闹只怕天南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对他的影响肯定会很大。以他目前的身份,声誉比生命都重要。
王步凡听乐思蜀这么一说,伤到了痛处,竟放声大哭起来。乐思蜀再劝也劝不住。
听说王步凡哭得很伤心,时运成、舒袖和叶知秋都来了,叶知秋眼睛已经哭得有些发肿,望着舒袖说:“袖啊,你哥喝酒喝醉了,吐得不像样子,我负责着这幢楼,他又是县领导,我能不管吗?我正在护理你哥,你姐就闯进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和你哥,还骂了些不堪入耳的话。你看看他醉得那个样子我们能干什么吗?我受点委屈没啥,你们可得靠他这个县委副书记的,没有他你们能有今天吗?”说罢又哭了。
舒袖没有说话,把脸扭到了一边去擦泪。其实在她眼里叶知秋早就是王步凡的情人了,只是她不想明说而已。
王步凡哭着说:“我受够了,我要离婚。这样的女人我还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吗?舒袖你说说 ?”舒袖低着头叹气,没啥话可说。
时运成把乐思蜀拉到一边说:“思蜀,舒爽这么一闹看来两个人十有八九是非要离婚不可了 ,你在这里稳住步凡,我和舒袖再去做做舒爽的工作,最好让她来认个错,看能不能挽回局面。”说罢向舒袖招一下手走了。
这次舒爽把事情闹得太大了,王步凡下了决心,任凭县委副书记不干也要离婚。别人的议论他已经不在乎了,当乐思蜀说离婚要招来议论时王步凡对乐思蜀吼着说:“让他们议论去吧 ! 总不能为了一顶县委副书记的破帽子,把老子活活气死。”谁劝他也不听,非离婚不可。
舒爽那里和王步凡是一样的态度,运成和舒袖专门跑到县直中学去劝舒爽,让她去向步凡道歉,舒爽说啥也不干,宁愿离婚也不肯低头认错。并说自己从来就没有错,有错也是他王步凡的错。她对着舒袖吼道:“他王八蛋养了情人还有理了,想让我去向他认错,没门!他跪下来求我我也未必肯原谅他。”既然离婚势在必行,王步凡和舒爽就只有离婚这条路了。
舒爽和步凡是协议离婚的,并没有经法院判决,离婚那天,他们到城关镇的民政所平平静静地办了离婚手续。含玉归王步凡抚养,含烟归舒爽抚养,县直中学的房子归舒爽,各抚养一个孩子,谁也不再给另一方支付儿女的抚养费。离婚日期是十月二十六日。办完离婚手续,王步凡本想和舒爽再坐下来吃顿饭,谁知舒爽的火气比天还大:“我没吃过啥,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姓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留着山珍海味让那个狐狸精去吃吧。”说罢拉上含烟就走。含烟扭回头哭着叫爸爸,舒爽就打含烟,她这么一打把王步凡的心彻底打碎了。离婚时他对舒爽还有些怜悯,现在连怜悯之情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不解和怨恨。
舒爽上次大闹招待所,已经有很多人议论王步凡,现在他又闹离婚,好像他与叶知秋就真的有了那种事。王步凡又是天南第一个正处级干部离婚的人,影响就更大了,有人就编了顺口溜讽剌王步凡:
如今天南怪事多,
妻妾争宠我奈何?
原配无奈颜色老,
更喜新欢赛娇娥。
王步凡对此讽刺诗只好置若罔闻,因为自己已经离婚了,怕别人讽刺和议论也不可能。只是他觉得这首讽刺诗写得很有水平,不像出自老百姓之手。事后他才听田方说是梅时雨写的,看来这个梅时雨还真他妈的爱凑热闹,啥事都要搀和,别人离婚好像伤着了他的哪跟神经。
安识危在常委会上宣布三个月不开会,其实是将近半年没有开过什么会,这段时间他一直到省里去跑摘掉贫困县帽子的事,最终省里批准一九九八年为天南县的脱贫年。一直到十二月一日他才主持召开了常委会,在这次常委会上他那霸道的家长作风暴露无遗,宣布撤换了一大批过去米良川重用的人,基本上是上次因吃喝被曝光的那些人和平时他看着不顺眼的人,安识危这样做还有很大的迷惑性,群众都说安识危是个不徇私情的人。而官场中人谁也知道其中的奥妙。他又借机提拔了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就连当初在孔庙受处分的万里云和傅正奇也被提拔了。天南的局委和乡镇几乎翻腾了个遍,只有孔庙的班子他没敢动。那里是边关抓的农业试点,他怕动了惹出麻烦,因此孔庙的副镇长夏淑柏逃过了一劫。提拔的那些 人是安识危和梅时雨暗中操作好后才拿到常委会上宣布的,事先王步凡一点情况也不知道。白山云宣布完乡镇局委班子的调整名单后,安识危在会上瞪着眼睛拍着桌子讲了话,“过去米大闷把天南县搞成贫困县本身就不妥当 !过去咱们天南在天野十县二区啥时候排过倒数第一名?也就是在米良川手里滑下去了,这笔账要永远记在他米良川头上。”接着安识危又说:“一个农业大县,当初削尖了脑袋厚着 脸皮去跑指标,弄成了个国家级贫困县,我真为他感到丢人!我们天南应该是贫困县吗?我 就 是要在一年之内摘掉这个贫困县的穷帽子。别人会戴穷帽子,我就会摘穷帽子,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安识危就是要为天南人民争口气,让穷县变富县!有人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安直腰 ,我感到很荣幸,我就是要挺直腰杆为天南人民做一头老黄牛。” 安识危这话也不全面,有些责任在米良川,有些是大气候所致,有些与他安识危是有直接关系的,如果一切责任都推到米良川身上也不客观。其实谁都知道安识危这样做并不是为天南人争气,而是坑害天南人,穷就是穷,何必非要装富?他想在一年内摘掉贫困县帽子无非是想为自己捞点政治资本,说明他干得比米良川好, 将来有机会可能还想升个天野市的副市长。与会的人就有几个认为安识危急功近利。就天南目 前的现状,一年内摘掉贫困县帽子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即使摘掉了也会反弹。况且全是靠机关干部和职工掏钱去扶贫,这叫“输血”,并不等于“病人”会自己“造血”,这样即使指标达到了也不能说明老百姓是真的富裕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浮夸现象,难道浮夸就是社会主义?
安识危今天简直是目空一切唯我独尊了。在会上他情绪有些激动,站起来指手划脚地说:“有些人身为领导干部,搞不正当男女关系,闹得沸沸扬扬,这是有损天南县委形象的,有损党员干部形象的。说什么和妻子没感情,笑话!既然没感情,两个孩子从哪里来的?啊? 富易妻,贵易友,难道在我们共产党人身上也要表现出来吗?很不像话呢!我就不知道养情人比你的官帽子还重要?比党的培养和人民的重托还重要?难道真的不要江山要美人?简直不可思议!”梅时雨听安识危这么一说竟笑出了声,笑过之后见没人附和自己反而觉得有点没趣。
安识危的话虽然没有点王步凡的名,谁也知道是说王步凡。王步凡也明知安识危在批评他,其他常委也都在偷偷看他,弄得他如坐针毡,心里特别难受。但是安识危毕竟没有指名道姓,他心里再难受也不好发作,脸像灰布袋打了一样,只有闷着头抽烟,硬着头皮听下去,右手不停地抚摸胸口。他很想反驳几句,想了想还是把怒火压下去了。王步凡暗笑安识危既想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自己与罗寒冰的暧昧关系谁不知道,别你妈的贼喊捉贼了。老子与叶知秋是清白的,天地可以作证。此时他就想起了那副很有意思的对联:路从绝处开生面,人到后来看下台。不知应该应验在他和安识危谁的身上。
安识危接着又用手指敲着桌子说:“过去在提拔干部问题上没有一点原则,什么混账王八蛋都提拔,那个南归燕是什么东西,简直就是个暗娼嘛,这样一个公共厕所谁想尿都可以尿的烂女人,偏偏有些人看重她,亲自出面说情让她进了农牧局的班子,据农牧局局长齐乐同志说,南归燕当种子公司的副经理时就拿着工资册说,怎么这么多人工资比我高?结果自己把属下人定了工资,而把自己的工资弄得最高,把小会计都气哭了。小会计说这样不合程序,工资是劳动局定的,单位里不能随便更改。后来齐乐同志出面批评了南归燕,工资的事才算平息了。南归燕进农牧局班子后,自己宣布自己当了工会主席兼妇联主任,好像她是局长一 样,班子开会时没让她坐主席台上,她就大发牢骚,甚至骂娘。这种低素质的烂女人也能当领导?简直成了笑话,啊?从即日起南归燕不再是农牧局的班子成员了,按一般人员对待,要说她当个一般职工也不配。”
安识危这些话是针对米良川而言的,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怪南归燕太不争气。而根据王步凡对南归燕的了解,这样的事她是完全能够做出来的。这个女人就是那种头脑简单又好卖弄的女人,米良川竟然把她当成了宝贝,让王步凡再一次觉得米良川的档次低了些, 因此才在天南重重地摔了一跤。但王步凡恨就恨齐乐倒戈的也太快了,南归燕既然有这么多毛病,当初米良川在时为什么不说?那时他为了讨好米良川主动提议让南归燕进了班子,现在米良川一走就去安识危那里打小报告,把南归燕说得猪狗不如,分明连他王步凡也坑了。 齐乐肯定会告诉安识危南归燕去农牧局是王步凡交待让办的,看来这个齐乐是他妈的一个小人。继而又想到安识危,他成天和那个罗寒冰鬼混,你他妈的就清白了,自己一身白毛毛, 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