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日回来之后,苏大成便把马氏给打骂了一顿,又骂她辱没了名声,怎么还不去死之类的。结果今儿个一大早,苏大成一醒来,就瞧见自家的屋梁上忽忽悠悠的挂着一个人,早就没气儿了。
“那马氏被鞑子给凌辱,这是王羽亲眼瞧见的,便是没瞧见,猜也能猜出来,那些狗鞑子可不是人!前日晚上咱们去夜袭鞑子营地的时候,苏大成就把马氏给打了一顿,昨儿个又是一番打骂,我起夜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儿一阵阵哭声,想来那马氏也着实受不了了,便上了吊。我去瞧了,锅里的饭还是热的,她是给自家男人和孩子做了饭才走的……”
说到这儿,石进也是有些唏嘘。
董策定定的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死了好,少受点儿罪,大伙儿也都安生。”石进嘴角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道。
“死了好,死了好啊!”
董策颓然的叹了口气。
马氏是自杀不假,但是谁是逼死她的凶手?女真人自然是罪魁祸首,但是苏大成能脱得了责任?墩内就没有人在传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这是扯淡!
这苏大成是凶手,礼教名法更是凶手!
可是董策能管么?敢管么?
“走吧,去瞧瞧。”董策在原地呆呆占了半响,无力的吁了口气,摆摆手道。
他能改变这些墩军的斗志,士气,甚至是力气身体,但是却无法改变他们固有的伦理标准和道德尺度。这是礼教之大防!是这个时代一根无形约束的线条,甚至董策都没有去触碰,去改变的勇气!
若真是要改变,那么真真就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了。
董策两人走了过去,这会儿在苏大成屋门外已经围了不少墩军和他们的家人,除了在墩台上警戒的王羽和周仲之外,几乎墩内所有人都在。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董策分明在里面听到了‘辱没门风’、‘该死’之类的话。
董策也是唯有叹息而已。
见到董策过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不少人恭敬的磕头见礼:“见过大人。”
董策也不说话,沉着脸走了进去。
看得出来,苏大成家里真的很穷,家徒四壁,连一件儿像样点儿的家具都没有。但是这破败的家,却是里里外外收拾的颇为整洁干净,就像是一个布衣钗裙的女子,虽然衣服上许多补丁,但是却干净素雅。
自然是因为这个家中有一个细致勤快的女主人的缘故。
可是这会儿,女主人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堂屋正中间,房梁上的麻绳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在那儿晃晃悠悠的看着很是渗人。马氏的身上盖了一块儿肮脏的白布,只露出一头头发,她的三个儿女年岁都还小,最大的不过十四,小的才刚六岁。这会儿三个孩子正跪在母亲的身边,哀声恸哭。
可是不管怎么哭,他们的母亲,都不会回来了。
苏大成呆呆的坐在一边的地上,满脸的木然,过上好一会儿眼珠子才缓缓的转动一下。他身上的箭伤本来已经包裹好了,这会儿又是隐隐的透出鲜血来。
看见董策来了,他抬了抬头,嘴唇微微系动了一下,接着又低下头来,也不理会。
石进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低喝道:“苏大成,大人来了!”
“诶……”董策摆摆手示意石进不必多说,他走到马氏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这布太脏了些,人死为大,怎生这般怠慢?我记得从建奴那儿俘获了不少布匹,石进,你去库房里寻些来。”
“是。”石进应了一声,刚要离开,董策又道:“让王通再跑一趟六铺庄,定口上好的棺木回来。”
“是。”
石进领命而去。
董策拍了拍苏大成的肩膀,叹了口气,摇摇头便是离开。
“啊!”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一声压抑许久终于爆发出来的沉郁痛楚的嘶嚎,苏大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