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君士坦丁堡早已不复曾经“众城之皇,万城之母”的美名,反倒像一个大型的农村集市。城市外围,十几座村庄沿着城墙排开,经过其中一个时,衣着朴素的农民面色惶恐地向带有家族纹饰的马车下跪行礼,口中念念有词。一路上农民,市民行迹匆匆;手工匠人和本地商人更是少得可怜。最繁华的几个区内住着来自意大利的拉丁商人和来自安纳托利亚的突厥人侨民,威尼斯的圣马可旗帜高高飘扬,在阳光下分外闪耀,刺痛着每一个拜占庭人的心。
挽马喘着粗气,马车相继驶过狄奥多西广场和君士坦丁广场,广场边矗立着一些古朴的雕像——大理石和铜质的本体仍然存在,上面镶嵌的金银珠玉却不知所踪。在二百多年前的那次浩劫中,整个帝国积累数百年的财富被洗劫一空,虽然最后拉斯卡里斯家的勇士收复了首都,但是这份伤痛一直延续到现在,使得整个帝国一蹶不振。
“到了。”总管简短地说。
马车停在大皇宫前,旁边就是著名的查士丁尼像,不远处荒芜的草地显然是曾经皇室的跑马场,远处,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尖顶依稀可见。
这里是皇帝的居所,罗马的中枢,整个帝国的首都,世界的中心。
曾经,跑马场充满着刚强骄傲的甲胄骑士,广场上聚集着震撼世界的罗马雄兵!
曾经,埃及的粮食,遥远东方的瓷器,波罗的海的琥珀,黑海沿岸的名贵木材,北非的奴隶在这里汇集。
曾经,一道道足以改变世界的敕令从这里发出,一队队健康有力的城市民兵在这里集结,一个个军区的首领召集起训练有素的骑兵和弓手,皇帝会穿着紫色的罩袍,骑上披着紫色马衣的骏马,铠甲上的罗马鹰徽熠熠闪光。
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牧首和修士会为了帝国的胜利而祈祷,富裕的商人会捐出粮食,武器和奴隶,市民们高喊着“万胜”,向走过街道的军队投诸花环。
得胜的军队会将缴获的军旗和财宝扔向查士丁尼的立像,立像上镶着的金子也越来越多。
而现在,大皇宫处于半荒废的状态,皇帝没有那么多的客人来招待,也没有那么多的金币来维护庞大的宫殿群。
跑马场渐渐没了人影,查士丁尼像上的金子被抢劫一空,留下一块块难看的伤疤,远方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似乎也透出一股悲怆。
这就是末期的拜占庭,最后的罗马。
以撒整整心绪,向查士丁尼深鞠一躬,缓步上殿。
宫内苍老的宦官将以撒引向议事厅,议事厅里传来几阵爽朗的笑声。
推门而入。
身居主位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清瘦的脸上,颧骨高高隆起,眼旁和额上布满皱纹,这是长期处于压力之中的标志。
此时这张脸上却泛起一阵潮红,嘴角微微翘起,充满喜意。
“啊!以撒,我的孩子,听说你身体好些了,快来让我瞧瞧!”皇帝约安尼斯八世愉快地说。
“让我将你介绍给来自罗马的使臣——福贾尔助理主教。”
以撒顺眼望去,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含笑的中年人,身着白色的教士袍,佩戴着罗马公教的十字架。
以撒略施一礼。
“陛下,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很高兴见到您和这位尊贵的客人,祝愿你们都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和美好的心情。”
约安尼斯八世摆摆手,示意以撒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陛下,是什么让您如此开心?”
“福贾尔主教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波兰和匈牙利国王,瓦迪斯瓦夫三世的部队已经攻克了突厥人的边境堡垒,抵达了瓦尔纳地区,塞尔维亚大公和来自波西米亚的雇佣部队将在匈雅提的带领下与他们会合,届时他们的部队数量和质量都会超过穆罕默德那个小子。”
“不仅如此,在恩仁四世教皇的命令下,威尼斯的舰队已经封锁了达达尼尔海峡,从卡拉曼前线撤下来的穆拉德二世将被拦在安纳托利亚,无法及时支援,这场圣战,胜算很大。”一旁的福贾尔主教也笑着补充道,“教皇的命令”读的很重。
约安尼斯八世显然听出了福贾尔的话外之意,站起身来,以手抚胸。
“原上帝永远眷顾他——伟大的教皇和圣战者。”他缓缓低头,看不出喜怒。
福贾尔也满意地站起来,为教皇祈祷。
以撒无奈,只好也装作虔诚,心里面万马奔腾,衷心问候教皇和瓦迪斯瓦夫三世的母亲。
再过一段日子,你们就笑不出来咯。
半场开香槟,已有取死之道。
送走了教皇的使者,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笑呵呵的叔叔和惨兮兮的侄子。
约安尼斯八世还沉浸在使者描画出的美梦中,幻想着借此机会收复疆土,重铸阿莱克修斯大帝和米海尔八世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