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锐怔愣一瞬,毫不犹豫地说“好”。
聊天里不免提及肿瘤,提及那场手术,对此,俞锐始终带着遗憾和抱歉。
但钟鸿川却笑着摇头,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人啊,这辈子一路加加减减,有得到也有失去,最后回头看,得到和失去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俞锐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钟鸿川却转头望着他,忽然说:“臭小子,老头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嘱托虽未出口,但眼里的诚恳和郑重,让俞锐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点头道:“您说,但我所能,一定尽力。”
“没这么夸张,”钟鸿川表情渐渐松弛下来,“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就是想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能不能试着跟钟烨交个朋友。”
俞锐面露一丝惊讶。
“很为难吗?”钟鸿川问他。
俞锐摇头:“不是,只是有些意外。”
钟鸿川随即笑了笑:“钟烨这孩子我知道,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近人情,实际上随了他母亲,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就是不爱表达,也不多话,所以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个关系亲近的同学或者朋友。”
钟鸿川说话速度放得很慢,言语中既有不舍,又有担忧。
“我就是担心自己走了以后,这孩子孤孤单单的,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明白。”俞锐打断他,手搭上钟鸿川的肩膀,轻按了两下,示意对方放心。
钟鸿川也握上他的手,轻缓地点了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他们这个位置和医大图书馆,刚好处于弧形的两端,于是抬眼过去,便能看到那座双子塔楼,以及垂直于杏林路的另一条沿湖主干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赌这一场么?”钟鸿川问。
“知道。”俞锐说,“您是为了临床研究,也是为了留给以后的病人更多生存机会。”
钟鸿川却摆手笑了:“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
似是感慨,又似是缅怀,钟鸿川和那条路隔湖相望,淡声说:“做医生这辈子,我没想过别的,唯一希望的就是,配得上作为顾景芝的亲学生。”
俞锐目光微动。
他原本躬身坐着,双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这会儿腰都直起来了,眼皮往上抬,也跟着钟鸿川,远远地望过去。
医大沿湖的杏林苍翠茂盛,教学楼标志性的白墙红瓦,高高低低,便都隐没在这成片的绿意之中。
顾景芝——
那是何等明亮耀眼的人物,他不仅将毕生精力全都奉献给了医学事业,辞世后又将遗体捐献给医大,连最后的骨灰都种在了医大杏林之下。
因为生性低调,去世后甚至留下遗愿,不许追悼,不许刻碑立传,离开时化作孑然一捧黄土,却依旧不让透露自己最后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