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道:“是斯惟云请老工匠做了送来的,说是极为精巧,只有蜀中才能得见。我让神机营上壅水大堤,今晚是给你贺寿,也是贺堤坝落成!”
“你啊,多少花样真是没完没了!”夜天凌无奈笑道,同她一起向外走去。
壅水江畔,神机营几个年轻将士已将斯惟云特地送来的烟花安放在大堤之侧,偶尔随手点上一支穿云箭,啸声清锐破入夜空,带出一道似有似无的烟火。
时至戊半,空中几朵花炮首先亮起,层层开放,映照江水山岭。
岳青云立在江畔仰首望去,转身对卫长征道:“还未见王爷同王妃过来,要不要等一会儿?”
卫长征一笑,回头示意。岳青云沿他目光看去,山岩临江不远处一块高起的岸石上,不知何时静静立着两个人,白衣轻裘,携手相依,正是凌王及王妃。
一朵巨大的烟花高高升起骤然爆开数层,金银两色交织,映的四方夜色有如白昼。
烂银碎金,炫耀长空,清晰的照在凌王妃的脸上。
江风飒飒,吹拂白裘微动,她双手合什似是在默默祷祝,雪琢玉雕的面容带着圣洁和虔诚,炮声热闹的夜风中显得如此淡静,似乎一切尘世喧嚣都寂灭在她的温柔中,如此深刻的温柔。
那是一个妻子想起丈夫时的神情,柔软入骨。
岳青云恍然失神,曾经在怀滦初见不让须眉的果断锋锐,曾经在金銮殿上俯瞰朝臣的从容高华,曾经在壅水高岭指点山河的奇谋聪慧,曾经在军机图前挥洒谈兵的运筹帷幄,似乎都根本是一种错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清平郡主,凤家嫡女,天帝修仪,这一切都不曾存在。
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安静的站在丈夫身边的女人,同他并肩而立,不离不弃的女人。
或者,便是那只挽在她肩头稳定而温暖的手,让她的神情如此沉静,让她的微笑如此炫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绚丽烟火满天,唯有凌王,静静看着身边自己的王妃,向来没有丝毫情绪的眼中映着淡淡火光,一般的柔情无边。
命中注定,只有这个迷一样的女子,才能让凌王的无情万劫不复,也只有凌王这样的男人,才会让如此女子倾心相许。更是只有这两个人,才值得他,值得斯惟云,值得唐初,值得卫长征追随左右,誓死相从。
岳青云深深舒了口气,望向远处的定峤岭,暗中遥祝。人世间总有些事情不尽人意,说不得,却偏偏亦叫人终生不悔!
“许了什么心愿?”见卿尘那样认真的合什许愿,夜天凌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告诉你。”不知是被一朵烟花映红,还是突然害羞,卿尘脸上掠过淡淡的玫瑰绯色,娇媚动人。
夜天凌笑了笑也不追问,只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刚刚也许了个心愿。”
卿尘抬眸询问,夜天凌道:“要不要交换听听看?”
女人天生的好奇,卿尘怎经得住诱惑,咬着红唇想了想,终于踮脚在夜天凌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夜天凌眸间笑意隐现,臂弯微收,低声说道:“这个不难,咱们今晚便努力就是了。”低沉的声音,暧昧的呼吸逗得卿尘颈间痒痒的,躲又躲不开,挣扎道:“轮到你了,快说!”
抬手替她将一缕秀发遮回风帽中,夜天凌清峻的眼中深亮无垠,微微扬眉,淡看这漫天烟火,缓缓说道:“但愿长醉不愿醒。”
心有灵犀,卿尘明白他话中之意,温顺的靠往他身旁,笑而不语。
夜天凌满足的将她揽紧,烟花耀目此起彼伏,似是绽开了无数的喜悦,丛丛簇簇,天上人间。
夜风激荡飘摇,江水带着无数流星般的光芒流逝东去,滔滔拍岸,浪声高远。
逝者如斯夫!
卿尘微微仰首,看着彩亮光明洒照长空,绚丽多姿,绝艳惊人。
如此的夺目明亮,却又如此的短暂。星辉流火,将最灿烂辉煌的一刻尽情绽放,转瞬即逝,陨落凡尘。
美丽的悲哀,最是叫人痴迷,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心间喜悦骤然落入一点哀伤。江风寒凉,刺的双目微酸,不觉竟有两行清泪悄然流下。
夜天凌像是立刻感觉到了她心绪起伏,俯身问道:“怎么了?”
卿尘却转眼带着泪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高兴,总觉得不真实。”
“傻瓜。”夜天凌抬手托起她的脸庞:“哪里不真实了?”
卿尘拉着他的手:“四哥,你陪我亲手去放烟花好不好?”边说边往大堤那边举步跑去。
“慢点跑!”夜天凌随她:“仔细山石,又没有人和你抢!”
岳青云他们见两人突然过来,纷纷俯身见礼。夜天凌抬抬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卿尘从一旁侍卫手中取过香火,笑着准备去点引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