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吧,就叫他陈浩然吧。” 张兰用奶瓶细心的喂孩子喝着奶粉,幽幽的笑了,丈夫去世以后,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陈浩然不好听,不如叫陈浩,怎么样?”妹妹建议道。
“好,听你的,就叫陈浩。” 因为不能把孩子送给妹妹,张兰有些过意不去。
第二天,张兰带着孩子回到了丰润县的农村老家。
在丰润县石各庄乡东魏村,陈浩在母亲和姐姐的双重呵护下渐渐长大了。
到唐山大地震那年,陈浩在同龄孩子中已然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小霸王,家长们几乎每时每刻都要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淘气,不要和别人打架,见了陈浩千万记住要躲着走。
家长们是有道理的,在东魏村,你可以把大队长(当时的村叫大队,村长叫大队长)拉过来打几个耳光,其后果充其量是多穿几双小鞋,没有人当真敢把你怎么样,可是如果你惹了陈浩,那么前景就值得担忧了
四岁那年,陈浩被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孩子打了两下,末了那个孩子还骂他是个没人要的野种。陈浩挨了打以后忙不迭的跑回家问母亲:“为什么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野种是什么啊?”
母亲仿佛被噎了一下:“谁说的?”
“后街的二嘎子。”
张兰拍了拍儿子的头,笑了,她把饭菜端上来让姐姐陪他吃饭,然后自己提了菜刀走出家门,逢人便问:“看到刘家二嘎子没?”
于是,不到半个小时,整个村子就陷入一片恐怖之中。二嘎子的父母向孩子问明了情由,连忙请几个亲戚把孩子护送到五公里外的亲属家,然后战战兢兢的来给张兰道歉。
张兰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提着菜刀,围着他们家来回转悠。
见张兰表现得如此不讲道理,二嘎子的爹火冒三丈,他悍然声称如果张兰胆敢动他家孩子一根汗毛,他就拿火药枪崩了张兰全家,可是张兰似乎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队长来了,书记也来了,大家苦口婆心的对她做着思想工作,再三申明孩子打架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要团结,不要分裂,可是张兰对领导根本就不予理睬,于是政府没有法子好想了。
二嘎子的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队长跑前跑后的要主意。
队长,您还是把她给关起来吧,要不然我家二嘎子……
凭什么关人家?她又没砍人。
现在没砍,可是当真砍了就晚了不是?
只要她还没有砍人,就还是好人,政府怎么能随便抓好人啊?
那照您这么说,非要等她砍了我家二嘎子,成了坏人以后政府才能抓她?
话不是这样说,政府也不希望出这样的事情,不过你们当心点就对了。
那起码该缴了她的菜刀啊。
没有砍人,菜刀就不算凶器,政府凭什么没收人家的切菜家伙?我们不能不讲道理啊。——你们也是,惹谁不好,偏偏惹她?张兰最忌讳别人说他家孩子是拣的,可好,你们连野种都骂出来了……
天地良心,我们可没说那孩子是野种啊,是小孩子不懂事……
小孩子,小孩子还不是大人教出来的?这女人神叨叨的,就算她当真砍了人,政府又能拿她怎么样?
二嘎子的爹听了队长的话,懊悔得直打自己的耳光,发狠说不用张兰动手,干脆自己去把二嘎子打死算了。
队长见劝说无效,便驱散了围观的乡亲,然后安排几个民兵轮流跟着张兰,命令他们有什么新情况必须及时汇报。
张兰不紧不慢的提着菜刀在村里转悠,她在前面走,后面紧跟着执勤的民兵,然后是几个想把热闹看到底的闲人,以及提心吊胆,随时掌握阶级斗争新动向的二嘎子家的亲属。到了半夜,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对了,他家在刘各庄还有亲戚,到那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