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拐子再恶,终归也是凡人,谈秦二人原就没打算出手,听他怎么说便怎么应声,“行,行,都好……常满绣坊到了。”
“两个外乡人同去有些扎眼,”谈风月将拔腿就欲往西边冲的三九后领一提,把他拎到了秦念久身边,“你们在此处候着,我去探过就来。”
说罢,抬腿就走。
“哎——”秦念久向来叫他不住的,又看了看身侧仍在叽喳个不停的三九,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这老祖分明是不愿被吵,才将小鬼扔给自己,独自躲清静去了吧!
却听三九突然咦了一声,拽了拽他的袖子,“鬼君鬼君,那儿有个漂亮小姐正看你呢!”
“嗯?”
秦念久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只见有个姑娘坐在绣坊中,正遥遥看着这边。细看一眼长相,是在神殿中遇见过的那位。
一回见时觉着眼熟,二回见时便意识到了——这姑娘的模样,竟……与那洛青雨生得有五分相像!
不怪他先没认出来,他只面对面地切实见过形容可怖的罗刹私,仅在留影幻阵中才见过几幕她生前的长相,不去细想都快忘却了——再一想,那洛青雨,不也是溪贝村人从人牙子手上赎下来的吗?
秦念久后脊一凉,又被三九拽了拽袖子,听他小小声地道:“见姑娘漂亮也不能死盯着瞧呀……这多无礼!”
“……”确实是失神看人家太久了,秦念久忙收回神思,歉意地对那姑娘笑了笑,又蓦地被人拽住了手臂,拉开了。
是谈风月。
这阴魂,一路都在多事为旁人操心也就罢了,现居然还有闲心见缝插针地撩拨姑娘——他当真是回来为自己敛骨的么?谈风月心里不悦,面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闷声拽着秦念久往“运通”走。
偏这阴魂还不长眼地主动提了起来,“老谈老谈,方才那姑娘……在神殿里也碰见过的,她……”
哦,还挺有缘份。谈风月倏然将手一松,淡淡打断了他,“跟我说没用,得去找媒人。”
“……?”怎么扯到这里的?秦念久被他说懵了,“不是,你成日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是说——”
却听三九嚷了起来,“是那人!就是那人!鼻尖上有枚小痣的!”
只见他所说的那人一身短打,臂膀粗厚有力,像是个做气力活儿的,才方一踏入“运通”的门槛,便有人笑着上前来迎,称得上恭敬地招呼他往里去了。
谈风月与秦念久相视一眼,皆歇了斗嘴的心思,捉三九跟了上去,屏息绕到了屋后。
还未探明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贸贸然闯进去,打草惊蛇,还是抓个人赃并获是为最好。秦念久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三九,将他收回符里,与谈风月一同翻过了院墙。
足尖刚点到地上,便个有家丁打扮的人发现了他们,提着长棍怒目赶来,“你们——!”
“是什么人”四个字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秦念久一个闪身,倏而出现在了他身后,一记手刀将他撂倒在了地上。
“……”谈风月不动声色地挥散了手边才画了一半的符咒,看着那红衣阴魂动作无比麻利地将人拖进一旁的落叶堆里藏好,又随手拾了片枯叶摁在掌心,手指在上面一点,施了个“一叶障目”。
“一叶障目”仅是个旁门的小法术,所能遮挡的范围十分有限,秦念久头顶着片枯叶,几乎是与谈风月贴身站在墙边,透过窗隙往里面看。
“快给李兄奉茶。”一身形圆胖、衣着雍容的中年人招呼那鼻尖有痣的汉子坐下用茶,笑着与他寒暄,“这趟货送得远,路上又险,可辛苦李兄了。”
“张老爷太客气了,”李姓汉子笑得爽朗,“称不上什么险不险的,张老爷大方,愿意打点,这路自然就好走得很了。下一批货要往哪儿送,还是去皇都?”
“可不,镇上近来新研制出了种紫颜色,贵气得很,布样子一送到皇都,就来了成摞的订单,各家夫人都急着要呢。”张为善乐呵呵地搓了搓手,又道:“算起来,我也足有三四年没去过皇都了,如何,李兄刚从皇都回来,可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嗨,还不是那样,能有什么新鲜事,有圣上镇着,国师帮扶,安稳得很!”姓李的灌了口茶,还是拣了几件小道逸闻来说。
两人你来我往地谈天说地,从贵妇小姐们的容貌聊到王公大臣们的私癖,还掺和了几嘴政事,直说得天擦黑,把秦念久都听困了,也没听见他们聊与买卖人口相关的事儿。
他紧贴谈风月站着,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只能拿手隔在他背上,屈指挠了他几下,无比忧愁地用气声问他,“该不会是找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