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的个体,总归于气,其阴阳变化奥妙无限,含储极浓。例比如翠的天空,偶有巨雷震慑大地,更有陨石砸向人间。这凹凸的大地,有洪水泛涛、地震塌陷、狂风飞沙走石、旱涝虫蝗、瘟疫杂灾等不齐之患。人间起兵祸、贼盗、土棍恶豪、盲残聋哑。相兼贫富互相拼夺,故此说,人间是丰硕多彩。
总之人类是互相缠搅,跳跃广泛;是难解难甩。说来,哪方哪个角贪上灾祸,是谁彻骨难言。
奈何另从世面规律寻求,幸福与悲哀紧牵延。人们如何受迫逼压,只要精气神在就有一线希望奋斗。因那山清水秀,楼台殿阁,百卉花香,在眼前诱惑着双目叫你攀登。
但是历来社会在潮流频催,每人想象都是望九霄。即是历来的家天下,传至大清朝,好坏染印都被清风一扫。别管如何,历史推动的一国一家花开花落遗至咸丰年,是四面八方风烟动荡,盗匪齐生,使得家天下经络不畅,筋骨各有残缺,情节普遍严重。
故此中原大江南北,偷儿窃女甚巨,亦有迫不得已自卖儿女。真是谁遇谁是悲痛交加。
这年正是咸丰三年,山东有个角落,去冬无雪今春无雨,无法播种。即是野菜无生,只好提老携幼,沿村乞讨。
这里只说山东莱阳境内,有座愚山。此山的北坡坐落有一村,故名叫“愚山后”。此期过程只是四十余家,其中有一家姓刘,居住后街紧东首。男的终年与富户佣工,不幸在年前病故。遗留山地五亩,亦抛下妻子余嫒英年四旬。身前留下二子,大的叫青,三岁。二的是牧生,方七个月还在吃乳,叫娃娃。嫒英自丈夫逝去,孤苦守着俩儿子,朝夕泪水襟湿不得干。
皆因去冬办丧事,五亩之粮更无亲友,只买棺木就去掉一半多粮。请君琢磨,又因山坡贫瘠,娘三个千算万算,这点粮数着粒吃,忍着半饥,直至来年四月份,还得背提两个幼儿,沿村去乞讨。
这天进入莱西城,市面拥挤热闹。余嫒英手牵青青,背背娃娃。见一茶肆,门旁有些余地。把娃娃放在地上,也更好松一松脊背。唯一目标急去乞讨,告诉青青好好看守弟弟,妈妈去一会儿即回。
手提篮子,今天运气颇好,讨来酱牛肉、烧饼、馒头、大饼,还有二十九纹道光钱。她高兴的不再去讨,急急忙忙从人缝挤回,心里惦念两个孩子。
来在茶肆门旁见青青不见娃娃。急问青青你弟弟哪里去了。只见得青青手拿烧饼是边咬,是边嚼。嫒英问谁给的烧饼,青青不理此话,还是向嘴咬。嫒英急的打了青青一个耳光,这时青青肚子有得劲,只知挨打疼,哭个没完……
嫒英此时头晕眼昏,神情愣愣,目带血。向四面八方遥望,都处处是人,哪里人缝都无有心间娃娃。一手提起篮子,一手拽青青,仍是紧紧寻觅,远近皆无个影子……
嫒英哭个鼻涕交加,双睛成了红桃。再也无处寻回自己心上娃娃,一堵心回得愚山后。
再说,如果有吃的,不向外逃,娃娃也丢不掉。赌气回家仍无粒粮向嘴放,只好向本村大户乞讨,也是星星点点零零。
这天仍在本村大街小巷乞讨,进出无神地至西头路北。对这个门前打转,不好进去打扰,知道是小门小户。皆因饥饿五脏难忍,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一含泪向院里走去。
这家姓王名春,今春三十一岁。自有七亩地,亦因入夏不能播种逃荒东北。家里只余妻子一人,名叫李玉姝,颇有些姿色,性贤淑。她娘家爹在世时是秀才,以教书为主,故玉姝颇通文墨。这天也是在屋闲坐,思前索后无头无续,心烦意乱,针不入手。想啊,想啊,哪是出头愉快的那一天。
只见门帘一动,进来母子二人。定睛看去,随声呦呦:“东头刘大嫂?”赶紧下得炕,随手把青青抱上炕,又伸手去拽刘嫂。随说道:“你那娃娃呢?”刘嫂说清经过,互相掉泪。
李玉姝随说道:“刘嫂,你知王春去东北,两个人吃的给我一人留下。咱凑着拌糠吃,千万别再讨吃去。延至来春挑菜,种上地,再饿也好办得多。”
这样三口人即如一家人。来年种上这五亩地,因去年八月就下透雨,种上七亩冬麦。这年丰收,秋季大田又丰硕。故此三口人丰衣足食,胸中谈不上无愁无忧,姐俩只含情养青青。
三年后,青青妈一病卧炕,服药无效一命呜呼西去。李玉姝把嫒英埋掉,拉扯着青青。年复一年,转瞬青青进入十三岁。往年清明都是李玉姝同去上坟,今年青青说道:“娘呀娘呀你不用去跟,我一人能行。”
李玉姝给打点好供,装入笼子里。青青高高兴兴,一手拿起铁锹,一手提篮,走向坟地。
此时正值三月中旬,和风吹柳。山坡杂树草丛,正是油绿冉冉。树叶重生,使得林荫深处碧森森,一派春光景色,千姿百态,正再放浓。树上小鸟啼鸣,山坡不时有几只兔子从此坟头掠过。有的几蹦几闪,逃下山蹿进绿油油、一块块、一条条、一畦一畦的麦田里。看那看那,看今年又是丰收景象。
青青即添土上好坟,即从笼子向外拿供,瞟见忽由灌棵草丛中跑过一个小和尚。
青青被这突来吓了一跳,看去这小和尚十岁上下。穿一件半旧青市布的和尚服,头戴一顶青色破僧帽,来至坟头站立,互相对视不语,都在发愣,都眼含泪水盈眶,不知何故。
青青摆供,小和尚取火燃香,插在地上。青青焚纸,俩个一起叩头。此时俩个跪在地上都没有起来,因仍在对视掉泪。此情此感不知从何而来,即正在此种情形中,青青偶被突然来一只大手抓起,向南提三步远,放在地上道:“谁叫你把坟埋在此处?”
青青抬头看来人。头戴一顶卷沿帽,烟色。面黄,两个三角眼瞪得圆又圆。洼凹脸,鹰勾鼻子,光下颏。两手掐在两腰。穿件蓝绸旧大衫,旧青缎坎肩。白袜,纳帮单皮脸皂鞋,脑袋膏着尺长小辫向右肩歪甩着,气势凶凶……
青青双目不服气,用右手指着那坟道:“这是我家地,这是我妈我爸的坟。”
来人道:“我就叫挪这个坟,你赶紧就马上挪。我告诉你这是好话,你如不扒,不挪,我们派人扒掉一扔,把这块地一起收回。”青青答道:“我爸活时就种此地。”
来人说:“你也没听你爸爸说过?这愚山左右前后,都是孔府胭粉地。你们在此埋坟,冲破愚山风水,我叫你刨,你就赶紧刨。你不刨,送你孔府坐牢。”
青青一边站起,一边看来人。身高六尺,自己的高比在他腋下。跟着说道:“你把我弄哪去,我还是一个‘不扒’。”
来人道:“好你嘴硬。”举起右手照青青嘴上连着两个啪啪大嘴巴,跟着又踢两脚。
青青立刻趴地上,鼻子被打流血,酸痛难忍,一时难得起身。边哭边右手堵鼻,也没断了歪头偷看这大汉。
小和尚见同伴被打,心急如火,情若遇狼,急悄悄绕至大汉身后猛的一跃,死扯大汉后颈衣领打起吊。
这一猛来突击,大汉被惊,想把小和尚甩出去。他抖动身子使动全身力量,使劲转得几个圈度,想把小和尚甩摔出去,可自己闹了一身汗,小和尚尤其使劲扯个结实。
青青见小和尚上了手,他赶紧爬起一毛腰,猛的两手抱住大汉右腿。大汉此时就毛腰脱掉这抱腿的手。小和尚灵机一动,趁此将左手上升抓大汉肩,右腿脚尖一蹬大汉屁股。随身上升右手抓住脖领,跟着两手合拢,真是个脖子套,身子遂向下一垂。这大汉登时气路闭塞不通,再有下边腿被抻扯的够呛,这样身受两种夹攻,脖子出不得气,腿更不得劲。此时的腿越搬越扯越没劲,大汉此时身子好似吃了麻醉药,不由向左歪倒,把地砸的“咚”一声。
小和尚身体小即灵活,早松了脖子套从地上爬起来,一掉屁股正好骑压大汉头上。大汉更不会不急,由恼变怒,准备起身。这时小和尚抓住空,颠起屁股,双手扯住大汉辫子。大汉又是嘴啃地闹一嘴土。虽然说份量不大,头被猛的压挤碰触地。青青也趁此早就压骑大汉两条腿,乒乓乒乓用手捶大汉屁股。这大汉身大力不亏,被此猛击迟了时间,想起一使劲,脑袋一挺腿一跪,当时把小和尚顶出趴在地,大汉怕吃亏赶紧随着站起身。这青青和小和尚身子一轱辘,嗖,嗖又紧紧立在两军阵前。
大汉因左脚鞋后跟失掉,毛腰伸手去提。小和尚即时一蹿,又骑在大汉脊背上。青青即是同一个动作,又抱住大汉一腿趁势向后一撤。这条腿即不是那提脚的那个腿,大汉也立刻来个狗吃屎。可把小和尚也从大汉腰上栽下来,在地上一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