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九殷烈火般的性子,听了颜子俊竟受过这等委屈,哪儿还能冷静的下来,不立即将他孙舅舅给扬了灰,就算是好的了。
眼瞅着褚九殷给气走了,自己最关键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吴老爹赶紧冲褚九殷身后嚷道:“报不报仇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俊哥的终身大事……”
“什么,终身,大事?”
吴老爹紧赶了几步,到了褚九殷跟前,才小声说道:“公子莫以为我老了,就看不出事儿来,这些日子,您对我家小公子如何,老爹我可是看的清楚着呐!”
褚九殷不想他竟说起了这个,不禁脸上一红,又紧张道:“老人家,您此话是何意?”
吴老爹倒是开明的很,他朝褚九殷肩上一拍,大喇喇道:“现在这个世道,和我们那会儿可不一样啦,就是娶个男妻做屋里人,也不算什么稀罕!公子既然喜欢我家小主人,就抓紧了表明心意,他日若得高中,这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岂不两全其美?”
这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褚九殷就是想装糊涂也来不及了,他面上羞的通红,心口像是揣了只兔子,在里头“砰砰”地乱跳,又像是喝多了酒,整个人都是晕陶陶的。
“这个,这事儿可不能儿戏,得等时机成熟了,我再找人探探你家哥儿的口风……”
听他说的含蓄委婉,吴老爹倒还急了,“那这事儿公子得抓紧了,可莫要让别人钻了空子,诓了我家小主人去!……我看你就挺好的,这人品相貌,天上有地下无,长久相处,我就不信哥儿不动心……”
与老人家道过别,褚九殷连自己是怎么上的车都忘了,等他回过神来,才知驾车的人,正是阿越。
吴老爹以为褚九殷出身富贵,并不懂处置日常杂事,便不放心他和颜子俊单独上路,遂命了阿越跟着,等有了事情,也好与他二人能有个照应。
等三人到了京城那日,已是腊月二十三,褚九殷带他们到了一家名为“登奎”的客栈住了几日,又托老板的关系,另赁了个清静小院儿住下。
颜子俊到了地方,也觉得褚九殷找的这处院子极好,既相中了此处,三人便着手搬运行礼,打扫屋子,其中忙碌,自不必说。
翌日一早,褚九殷早早出了家门,为颜子俊所用的一应的笔墨书籍,当季的衣物都买了回来,又不用阿越动手,将所购的诸多物品,亲手为颜子俊整顿了妥当。
颜子俊累了许久,是临近正午时才起的身,洗漱之后,便在躲在房里看书,一干杂事,全托了褚九殷和阿越处理。
到了京城,阿越是时刻侍候在颜子俊身边,若无有事,绝不肯出去半步。
褚九殷则不同,是日日都要出去游玩,非得尽兴了,才肯回来,故正月未过完,他已将汴京城内游了一遍,若路上再遇到些好吃的,亦或是书本画册,他也总要拎些回来,为自己作消遣解闷之用。
只是他这样散漫,到了晚上,辅导颜子俊读书时,态度却又审慎起来。
他教人读书,白日里并不干预,只划好了范围,让颜子俊自己读去,等他晚上回来,只捡了书中最精要,或晦涩难懂之处,与颜子俊一字字详解,并要求他反复吟咏背诵,非至一字不落,方可上床歇息。
如此这般,褚九殷陪读了三个多月,终于到了春闱之期。
颜子俊依着褚九殷教他的法子,一道道考下来,终到了最后一日,等他将卷子交了上去,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至于最后中与不中,也非是由他能决定了的,他便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回到家中,每日与褚九殷和阿越做伴,之后便是安心等着放榜。
转眼到了谷雨之时,春风和煦,小院深处,瓦房错落,影壁高墙,一架紫藤花开满了淡紫色花朵,串串垂落于翠色的藤蔓中,香气袭人,煞是好看。
放榜之日临近,颜子俊难免忧心,连褚九殷邀他去熙春楼吃好吃的,都没了兴致,只独自立在窗边,铺纸研磨,画些紫藤兰草打发时光。
褚九殷见他这几日神思倦怠,便也不再急着带他出去散心,到了后厨,将正要生火做饭的阿越撵了出去,他自己动手洗菜切肉,为大伙做起了饭来。
等到最后那道清蒸鲈鱼端上桌,这一桌子时鲜菜色,可给阿越看傻了,他挑了块鱼肉尝了尝,立时瞪大了眼睛,赶忙又夹起了一大块,塞进了颜子俊的碗里。
“公子快尝尝,褚大哥做的这鱼,也实在是太鲜嫩了些,我原先还以为自己做饭好吃,与他这一比,简直如猪糠一般,快下不得口了。”
这三人在这小小天地中一住仨月,阿越与褚九殷早已混熟了,平日相处,也就不再多礼,如今再不唤他公子,只用“褚大哥”三字代替。
“休要胡说,你做的也好吃。”颜子俊画了半天画,其实早就饿了,这会儿被这鱼汤一勾,更觉腹内空空,他猛吞了几口热汤,险些烫了舌头。
褚九殷看他烫的红舌轻吐,又因害羞使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不觉好笑,他一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忙将汤勺捡过来,给他碗里又添了一勺。
“子俊慢些吃,汤还有的是。”
颜子俊“唔”地应了一声,又低头吃起了碗里的饭菜。
褚九殷看他满腹心事,连饭都快吃不出了味道,不禁说道:“这几日便要出榜了,你为此忧心,也是应当,可这事并非着急便能有用,你还得顾惜着身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