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考策官可以拟定策文等第,但只是初拟,还需要呈上御览,由魏帝做最终定夺。制科到了最后一步,裴皎然已经隐约猜到魏帝的想法是什么。
这次特开制科,除了是给王、贾二党一些警告外,更多的是想借机让一批新鲜力量融入此中,让看似风平浪静的棋局重新开始。而她则是被魏帝选做了守门人,来把控这次力量该融入多少。
倘若她做得符合魏帝心意,也许能得到她想要的。
殿内炭盆燃烧着,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
裴皎然伸手掐了掐自己,强打精神站着。坐在御座上的魏帝打量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名录和策文。这些策文几乎都是上佳之作,而且非常符合他的胃口。
这裴皎然给他的惊喜比想象中还多。关陇、山东、江左以及素来骄横的河朔三镇,被她以一个极其巧妙的平衡局面,融进了这次制举中。每份策文都毫无偏颇,十分中肯。
魏帝再度抬头看了眼裴皎然,将手中名录搁到一旁。他忽然有些期待看到这位年轻的女状元,取代王、贾二人在朝堂中搅弄风云的样子。说不定会比现在的局面有意思,嘴角隐秘地扬了扬,沉声道:“这次阅卷,裴舍人辛苦了。”
“微臣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如何敢言辛苦。”
她回答的标准且妥帖,挑不出任何错误。也是任何君王都喜欢听见的话。
目露赞许看着她,魏帝手持朱笔进行了最后的定夺。将名录交给内侍,又道:“诸卿辛苦了,都回去歇着。裴舍人你留下。”
众人纷纷行礼告辞,只留下裴皎然一人站在殿内与御座上的魏帝对视。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单独和魏帝相处。压下心头泛起的不安感,裴皎然极力维持着笑意。心中开始思索起魏帝留她下来的用意是什么。
“朕听说你在考场也写了一封策文?”魏帝目光锐利地看向裴皎然。
闻问裴皎然垂首,“是。陛下是想知道臣写了什么内容么?”
“你既然将策文烧了,想必是知道难入朕眼。”魏帝忽然伸手指向身旁一物道:“不若你就以此铜镜为题来现写一份策文如何?”
“微臣遵旨。”
在内侍搬来的书案前坐下,裴皎然抬头看了眼魏帝,浅浅勾唇。
而正在与她相视的魏帝,往后挪了挪。
随着沙沙声响起,魏帝再度抬首,眸中充斥着揣度、审视、觊觎。而早就如同蠹蚀尘昏般的苍颜,瞳孔深邃无比,却仿佛有鬼蜮藏于其中。然而触及到底下那一抹浅绯时,他忽然产生了惧意。
即使他深略纵横多年,在突然遇上一个智近乎妖的臣子时。深感覆于身上那些杀机暗藏和阴诡算计,悉数覆没在御座下那抹携光而来的浅绯下。
魏帝敛眼往后缩了缩,颤抖着握住了一旁的扶手。喟然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