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的工事接近尾声不说。随着年关也将近,扬州州廨上下也跟着一块忙碌起来。作为河道工事的主理人、限佛寺,铲除淫祀的重要力量。裴皎然不得不忙碌在扬州以及下辖各县中,巡查佛寺与淫祠的变革落实情况。连带着周蔓草和碧扉,也跟着她整日忙进忙出,好几次直到天亮方才回来。
河道上有工部的人盯着,她自然不用过多分心。重点还是难在淫祀与佛寺上,这两件事皆根深蒂固。想要彻底铲除,皆是长久之计。这也是她多次亲力亲为的缘故。
与她推行的其他政策不同,在江淮这样有巫鬼佛教作为历史背景的地域,家家户户几乎都与淫祀,佛教有所关联,往往都存在互相包庇的情况。有些人表面上答应好,转头又在深山里另立庙宇祭拜。百姓们帮着一块隐瞒淫祠的存在。她有心让矛盾降到最低,毕竟一旦处理不好,就可能是民变。
也因着她此前在濠州捣毁梓华神庙,再加上顾、陆那些世家从旁出力,一些较大的淫祠也在各方通力合作下悉数被拆毁,所用木材铜器皆作为军备和铸钱所用。至于一些较小,且在正史中形象尚可的人物,庙宇被暂且保留下来,待日后拆毁。
等她闲下来,已经是年关的最后一日。才从文山会海中逃出来的周蔓草抬头,一脸幽怨地看着裴皎然,喟叹一声,“过了明日,我们可以歇歇吧?”
“朝廷有休沐,我也会给你们休沐。明日都去歇着吧。”裴皎然语调柔柔。
“多谢裴相公!”周蔓草望着她,揶揄道:“他这么久不回去,你不担心么?”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
担心有用么?从他掉头回来寻她开始,就注定回到长安时要面对风雨。但或许对她二人而言是好事。
等裴皎然从州廨回到暂租的园子,天色已暗。提着灯笼穿过回廊,溶溶月色倾泻在庭院中。冬风送来利刃破空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近,只见李休璟身着单衣在院中舞枪。一柄亮银枪,在他手中如同游龙掠影般,虎虎生风。枪尖拂过处的枝叶碎石,皆散落在他处。月光笼在枪身上,其枪法或刺,或挑,或收,虚实皆被,奇正具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凝目看着李休璟的动作,察觉到其势有所凝滞。裴皎然挑唇,振剑出鞘。纯钧裹着雷霆之势奔向李休璟,贴着枪身平削过去。
察觉到有人来袭,李休璟下意识地将枪杆上挑,以避其锋芒。让来者察觉到其意图,翻腕收剑,折膝矮腰,欲从下方击向他。见状李休璟猛地收枪,下一瞬剑锋抄至眼前,他横枪而挡。一击而剑气横,递刃吐芒,寒星闪烁下拖曳出一缕锐利弧光。
“嘉嘉。”李休璟唤道。
闻言裴皎然挑眉,“好身手,但不够。”
话止人携剑影几乎瞬间掠至眼前,漫天被搅碎的流霜还未来得及落下,二人已经过了三招半。
各家兵器,皆有范围。然兵器众多,各家拳脚也有不同,但皆唯快不破。
剑走银蛇画弧如推散手,剑影三千,皆不留痕。枪抵胸前,以千钧力避其锋,得势便欲衔蛇尾。然蛇性狡诈,故作撤剑诱敌进,敌入局,蛇反攀其身。
二人招式虽不相同,但气劲十足,火光四溅。她剑势敛放自如,行藏俱在心。仿佛是从未如此酣畅淋漓过,剑枪交抵却未见锋刃相碰在一块,虽有杀意,然无杀气。
直到听闻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裴皎然方才撤剑,而李休璟亦收枪。一人纵身掠至枝头上,背剑负手,一人持枪与她对视。
“还是不错的。”裴皎然撤剑回鞘,从枝头上跃下,笑盈盈地道:“二郎枪术若能推于普通兵卒,或许不错。”
“那不一样。将军在战场上,左右必有亲卫为其护卫掠阵。普通士兵在战场上,需列阵面强敌,于他们而言需要懂得如何杀敌保命。太过繁琐的招式,对他们来说反而无用。”顿了顿李休璟道:“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必。我刀剑皆会,需要精通那么多做什么?”说着裴皎然移步往屋子走。
这院子还是此前李休璟租的那个。她觉着住驿馆有诸多不便,最后索性又租了几月。等她返回长安时再还回去。
屋内已经备好热水,裴皎然在屏风前脱了外裳,只着中衣往净房的方向去。转头瞥了眼玉跟过来的李休璟。
“站住。你一身汗,谁要和你一起洗。”裴皎然哂道。
闻言李休璟止步,目光却没从裴皎然身上离开。
听得入水声,李休璟慢悠悠地走过来。站在屏风旁,微笑着看向裴皎然。
“今年你又陪我过年。李司空不会有意见么?”裴皎然倚靠着桶壁温声道。
“不会。阿耶巴不得我留在这,眼不见心不烦。我这做儿子的,哪有你这个裴相公让他欢喜呢。”李休璟伸手探入水中,轻轻捏了捏玉色
道:“明天要一起出去转转么?”
闻问裴皎然眨了眨眼,“好。”
等裴皎然沐浴完,李休璟就着她用过的水清洗了身子。
火热且带着潮意的身躯,贴上了裴皎然的背脊。热意在脖颈上涌动,他轻轻吻着她。或许是觉得,不能只让自己一个沉溺其中,他横臂将她扳了过来。
四目相对,二人眼中皆有彼此的身影。他俯身将她笼在自己的臂弯下,再度开拓领地。
“其实多在扬州留一会,也挺好。吴王最近挺得势,太子的日子不算好过。岑羲说贵妃在蠢蠢欲动。”裴皎然手攀在他脖颈上,明明是在享受极致的欢愉,然而神色却是一片清明,“我们在扬州,还是能暂避风雨的。”
眼下朝局虽然没乱成一锅粥,但吴王太过得宠,反倒是给了其他人一种讯号。兴许吴王也有机会呢?
见李休璟无动于衷。裴皎然皱眉,“李休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但这个时候,不能专心点么?”李休璟在她腰上轻掐,“冯元显会随时传信给我。你放心。”
闻言裴皎然微喟,轻轻吻了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