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屏风分隔床帐,大概是接到通报以后特意所为,以免她觉得受到冒犯。
王琅扫一眼就移开视线,将目光局限在屏风前的空间,见矮榻后立了一具黑漆书架,摆放主人喜爱翻阅的竹简书卷,旁边悬挂几副字画,案上则是笔墨纸砚等物,陈设干净整洁又有风雅之致。
房间主人自己拂了拂没有一丝灰尘的榻席,招呼她坐下,态度十分殷勤。
王琅微微蹙眉,觉得气氛和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有些不符,接着便听谢安道:“公子若欲断人念想,割席分道,今日便不应该穿这一身来。”
王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得体简便,没有一丝一毫引人遐想误会的余地,不由问道:“为何?”
谢安一叹:“若是朝云暮雨的神女,凡夫俗子绝难见到,只能期冀梦中相接,于生活倒也无甚影响。现如今公子做清俊少年,安日后见到相仿少年不免多看两眼,若致世人之讥,岂非无妄之灾?”
王琅被他的歪理气得笑了,挑起眉头看他,故意用请教的语气问:“如此说来,我还得为谢郎负责?”
谢安轻拢衣袖,亲自为她执壶倒了半碗茶汤,这才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用如常的悠缓语气问:“不敢劳公子负责,是安见不得公子忧愁。观公子眉间郁色开解,可是心情好些了?”
王琅微微一怔,知道他看出了自己心情不佳。
她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齐大非偶之类话语,说出来只让谢郎看轻,相信谢郎自有计较。我今日来是想告诉谢郎,纵使排除万难,举案齐眉,也只得几年欢愉,得不偿失。”
她在会稽最多三到五年,而谢安将留在会稽东山蓄养时望,保持对建康朝士的影响力,收归江左朝野人心。
她的未来在疆场,他的未来在朝堂,尤其当王导死后,王家中枢无人,即使他想跟她一起去荆州,王琅也更希望他留在朝中做臂助,就像她和兄长王允之不得不各镇一方守望相助。
不过现在谢安还是外人,她不可能把这些打算与王家日后的政治规划和盘托出,只能给出几年的虚词。
却见谢安垂下眼帘,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当今之世,能?璍得几年真心欢愉亦是人人欣羡之事,公子想得长乐,不能不懂得知足。”
他连这都想到了?
王琅有些诧异,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他的想法符合晋人的人生观。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在能放纵的时间里抓紧机会放纵,这不正是王允之希望她得到的吗?
如果在有机会的时候束手束脚顾忌太多,或是为了预见到的痛苦而却步,那么她到现在还不能踏出闺门一步,更罔论出仕北伐了。
不应该再从世俗的角度考虑这件事,而应该从两人性情喜好方面重新评估婚姻是否合适。
思及此处,她改变观念,随手拿起案头的一本纸册,以放松闲聊的语气道:“说起来,我连谢郎平时爱作何学问都不甚了解。”
谢安轻轻啊了一声,没有阻止她拿起那册抄本,人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