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处心积虑,他甚至都想爆发出一阵冷笑。
他裴郁何德何能,一个枉活的半死之人,还值得有人这样煞费苦心?
真当他是傻的了?
为了套出严朗的藏身之处,这个人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何必这样苦心孤诣。
自己本来……已经准备要相信他了。
想到这里,裴郁胸中仿佛忽然被一大团棉花塞住,软绵绵,空落落,一股闷气从心底升上来,横冲直撞,却找不到通往出口的路途。
四面八方都是编织细密的网,一种沉重而无力的巨大窒息感,不由分说地攫住他,让他无处可逃,空气都浓郁到呼吸困难。
他隐约明白,这种感觉的名字,叫失望。
失望于自己居然鬼迷心窍,妄想去信任一个活人。
更失望于这个看起来“不一样”的活人,到底还是骗了他。
“装成另外一个人来耍我,也是你的目标之一?”裴郁咬牙反问,“把别人拿捏在你股掌之中,就是你达成目标的手段?”
“这句恕我不能苟同,小裴哥哥……”沈行琛在他禁锢下,依旧发出喑哑的轻笑,如暗夜以摄魂为生的鬼魅,“我只是想在别人面前,也能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光明正大?”裴郁这次真正冷笑出声,“躲在一个假名字后面,也算光明正大?怎么,你沈行琛三个字是偷来的,见不得人?”
“那些无关紧要的活人,有什么好见的。”沈行琛喘着气,气息起伏间,有淡淡香水味道,合了烟草清香扑入他鼻端,“我的名字,只能从小裴哥哥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这是我能想到……最快乐的事……”
沈行琛的话语由于他逐渐加大的手劲,而变得断断续续,却还执拗地用一双黑曜石望住他眼睛,视线的温度热烈得像要将他灼伤。
裴郁突然就不想再质问下去了。
目光可以伪装,理由可以胡诌,当一个人决定戴着面具来见你,那他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将注入表演成分,目之所及,舞台没有尽头。
大幕拉开,登场的都是演员。
投入真情实感的他,才是整个剧场里,最愚蠢的观众。
他缓缓放开揪着对方领子的手,后退一步,轻轻启唇,眼底的轻蔑漫溢出来,像在观赏一出被演砸的,可笑的荒唐剧目:
“沈行琛,你真的是个神经病。”
沈行琛骤然获得活动的自由,禁不住呛咳了两声,捂着胸口,扶住后腰,靠着墙仰视他,舔舔嘴唇,笑得迷离而缭乱,一枝被虫蛀空花蕊的红玫瑰:
“多谢你的赞美,小裴哥哥。”
那双眼眸中闪着一种濒临疯狂的,兴奋的光芒,使他看起来很像一只潜伏在丛林之中,发现近在咫尺猎物的小兽。
裴郁却再也没有兴趣,陪他演愿者上钩的戏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