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几乎是以感激的目光朝对方看过去。
他明白,沈行琛是在给他独自冷静的机会。
放他一个人静静思考,不掺杂念地做出决定。
这样的默契,只有沈行琛懂。
他按捺住心底奔涌的悸动,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怕一张口,就会在感动和信任驱使下,忍不住流露出自己要去见严朗的意图。
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沈行琛。
而现在,至少现在,还不能。
沈行琛却看不到他平淡表象下的波涛汹涌,依旧浅浅微笑,沿途落下的寡淡星光混进熟悉香水味道,也如玫瑰花枝摇曳。
车停在道边,裴郁开门下来,破天荒地向对方挥手告别。
活人的礼节虽然冗杂繁琐,他想,却不失为一种表达情绪的好方式。
尤其,对于他这种不善言辞的人来说。
能动手,就尽量不开口。
因而,在看见后视镜里,惯常轻佻没正形,朝他诱惑地飞了个吻的沈行琛时,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向上勾了勾唇角。
那动作是一如往常地调侃,浮夸,他却无端从中看出几分情意绵绵来。
看来空气真是神经症状的重要传播途径,裴郁认命地想。
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久,自己大概也被传染得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微微叹了口气,见沈行琛的车已经拐过路口,消失不见,他自个儿也分不清是悲是喜地,朝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如唤回飘散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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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的太阳想必已经落山,位于望海市与沧陵市交界处的这家“好时节”疗养中心,却抓住了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迟迟不肯入夜。
暮色四合,影子拉得比树上的鸟鸣声更长。裴郁踏着夕光走进疗养中心大门,从未如这一刻般,觉出这扇大铁门不可或缺的功用。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大铁门就像隔开两种人生的长桥,一头连着枷锁,一头通向自由,迈进来的一刹那,时间都变得宁静而缓慢。
细细想想,距离上一次见到师父严朗,也有好几年了。
七年前严朗提前办理病退,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便从众人视野里消失,再也没人见过他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