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平地而生的霓虹桥走去,兰香徐来,半尺厚的铁门豁然洞开,卡卡悠然离去,身后一片叹息。
“收队了!”西比乌斯下令停止追击。深深望着卡卡的背影,西比乌斯挥掌一拍马臀。
“去,代我送他们一程!”黑龙马依依不舍的嘶鸣一声,驯服的追向卡卡,得得的蹄声渐渐消失在雨帘深处。
第十二章 曙光
卡卡走后,翌日凌晨,丛丛也赶回花都。听多古勒大人讲述了变故始末之后,她并没像别人想象中那样伤心欲绝。
“果然。”她只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再也不肯开口。
丛丛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反反复覆的看卡卡留给她的诀别信,三天后走出来时,满头青丝化作雪。她请求卡奥斯王,允许她搬到奥古多罗大神庙的钟楼中居住,那是全城最高的所在。
卡奥斯问她为何如此作践自己,丛丛凄然一笑,她说,站得高,看得远,等我丈夫回家那天,我能第一个看到。从那往后,白发少女就为花都敲响了晨与暮的钟声,宛若一首首悲切的歌,唱给身在他乡的情郎听……
与此同时,巴尔也把卡卡意图谋杀玛利亚陛下的密信传回圣岛,圣·玛利亚·天堂当即下达格杀令,圣殿骑士闻风而动,叛神者封·卡鲁斯之名传遍了昆仑诸邦大街小巷。用不了多久,流浪的曙光死神就会发现,他的敌人将是全世界。
卡卡带着佩佩连夜逃离帝都,一路上倒没再遇上追兵。黎明来临前天气转晴,时近初冬,雨后格外阴冷,佩佩旧伤未愈又染风寒,一路上昏昏沉沉,好几次失去知觉跌下马来。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小镇,等到临投宿时才发现身无分文。
卡奥斯的勋章,丛丛的手帕,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失去。幸好佩佩还有十几枚银币,勉强能支撑几日。
草草休息后继续赶路,两人漫无目的的一路西行,只想着离王都越远越好,最好能找个记忆变成遗忘的天堂。
天越来越冷,佩佩的身子也一天差似一天,卡卡想尽千方百计为她求医寻药,可病情却每况愈下。每当佩佩沉沉睡去,望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卡卡心痛如刀割,倘若她睡的久了,卡卡更是紧张的寝食难安,生怕她就此长眠不醒。
佩佩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囊中盘缠却日渐拮据,对于将来,卡卡心中眼中皆是一片茫然。时运多舛,生来内向的佩佩难免自怨自艾,认定是自己连累了卡卡,恨不得立刻死掉倒还干净,心中凄苦无限,茶饭不思日渐憔悴。
卡卡见她整日闷闷不乐,心想:“我该对她好一点儿。”
于是千方百计逗佩佩开心,搜肠刮肚的翻出儿时听来的故事、笑话讲给她听,只盼伊人展颜一笑。佩佩本不喜欢听什么笑话,可深感卡卡用心良苦,每每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反倒引得卡卡欣然释怀,佩佩看在眼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直到第一场雪落下时他们才惊觉身在北疆,向客栈老板打听后才晓得,两人已经来到斐真边境,雪山那边就是罗摩古国。繁华似锦的故乡终于远去,卡卡难免有些惆怅。
“下雪也好,精神清爽多了。”佩佩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道。
卡卡还当佩佩真的喜欢雪景,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半扶半抱着她出门散步赏雪。
边境小镇无甚好景致,数十间泥造小屋零零散散的撒在泥泞的雪地上,扁圆或四方的烟囱大口大口的喷着黑烟,浓烈、厚重的木碳味儿无处不在,街头偶有骡马拖着板车驶过,喀喀的颠簸声都带了几分悲呛的北国腔调。街两旁有几家店铺,烟草、烧酒、兽皮……贩卖的都是北人过冬的必需品。
卡卡很想买件大衣给佩佩御寒,可最便宜的杂皮裘也要二十莫妮卡,三餐尚无以为继,哪还买得起衣服。
正暗自发愁,忽听到街口传来清脆的口哨声,孩童笑闹声随即响起。循声望去,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行脚商正向路人兜售针线、刀剪、木雕玩具等小玩意,两个孩子缠着大人买了哨子,兴致勃勃的吹个不停。
“我也买过很多哨子,小时侯。竹子的,木头的,铁的,银的,都有。”挽着卡卡的手,佩佩抬头笑道:“后来也自己做,可都不响。笨哪。”
“才不是,你的剑术那样好,怎可能笨?”卡卡这样想,却没好说出口。见那老人也有卖竹笛,想到自己当初在人偶教习所时也曾学过吹奏技艺,不如买只笛子吹个曲子逗佩佩开心。
思忖中扶着佩佩来到那老人跟前,离近了才发现他眼窝深深陷下,双目早已失明,又见他衣衫褴褛愁眉不展,日子定也过的苦不堪言。见他怪可怜,卡卡心中不忍,摸出两枚银币塞给他,“老人家,买只竹笛。”
“少爷,用不了这么多……”老人摸索着找钱,佩佩接过后又悄悄放回他面前的钱匣中。同是天涯沦落人,卡卡心有所感,横笛唇边,幽幽吹起满腹伤怀。无曲无谱,感怀之作信手捻来,那淡淡的乡愁浓浓的相思,宛若一泓清溪,自小小竹笛间潺潺流出,飘扬在异国他乡天地之间。
小镇居民大多是躲避战乱的边疆牧民,背井离乡至此,人人都揣着一本悲欢离合的辛酸史,此刻全被卡卡忧郁的笛声引来,伫立聆听不忍离去。佩佩听的最真切,感触也格外强烈。想自己堂堂公主之身,而今却落得个抱病逃亡,无家可归的际遇,当真是可悲复可叹。
女孩儿家多愁善感,想着想着悲不自胜,两行清泪亦潸然而下。见她突然哭了,卡卡忙停止吹奏问她为何如此伤心,匆匆拭去泪痕,佩佩羞赧的笑道:“曲子真好听。”笛声再次响起,间中却又融入佩佩醇美的歌谣,那时罗摩雪山万仞峰头,春日阳光下融化的坚冰,沿着国境河漂离故土,漂到斐真花街,化作素纤汲入玉瓶的清水,向美丽善良的东方少女讲述冬天里的故事。
笛罢歌止后掌声雷动,豪爽的小镇人慷慨的报答了为他们带来感动的两位小艺人,转眼间卡卡的钱包又鼓了起来。
更大的收获是佩佩的病也有了希望,瞽目老人告诉他们,“罗摩雪山盛产一种疗伤圣药,人称‘芙蓉参’,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以烧酒为引煎汤服参,保证痊愈如初。”
芙蓉参性喜阴寒,多生于雪山绝顶峭壁背阳之处,近年来还没听说有人成功采得。虽然渺茫,但毕竟是希望,卡卡立刻决定上山采参。本想把佩佩留在山下,无论卡卡如何解释路途多险阻,恐病情有变,她却始终不依,口中说:“一个人太寂寞。”心里想的却是:“天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若是就此分开,恐怕只有来世再见了……”
卡卡只好顺着她,当下买了最舒适、暖和的狐皮大衣,把佩佩裹得严严实实,又备足了干粮、清水,带上打火石、绳索、刀具、帐篷等工具,自己依旧是那身半旧的天蓝色近卫军装,牵了乌龙马,顶着刺骨的寒风上了路。
一路上边走边打听,当地人听说他们要进山采参,纷纷大摇其头,都说:“那宝参生在雪山极顶峭壁之上,便是猿猴也难采得,历年来无数药农上山寻参,鲜闻有人得手。况且现在正是隆冬时节,山路积雪倍加难走,再想采参,当真是难比登天,还是早日回头为好,休要妄自送了性命……”
佩佩多年来流浪江湖,早就看淡了生死,听了这些话也不特别难过,卡卡是人偶,从来就不懂退缩与害怕,对他们的话也不以为然,上山采参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沿着冰封的国境河走了两天,进山最后一站“白凤城”就在前方十数里处。
佩佩告诉卡卡,自从卡奥斯王篡位之后,白凤城总督沙迦将军就宣布了独立,集合辛比奥森王的旧部,打着自由军的旗号,反抗卡奥斯的统治。由于白凤城地势险峻,又是罗摩与斐真之间的要冲,卡奥斯生怕他投靠罗摩人,一直以来也就没有兴兵讨伐。佩佩每年都会在白凤城住上一段时日,沙迦将军待她胜过亲生女儿,只要到了白凤城,他们就可以松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