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机器,却没有在苏州大放异彩,各种条件最好的地方,竟然没有发展起来,多少有点颠覆认知。
怎么说呢,一颗最饱满,最好的种子,落到了最肥沃的土地上,也得到了最好的阳光雨露,充分滋润。
结果这颗种子在破土之后,就不往上面长了。
这让充满了期望的人们,都大失所望。
从一根线,到六十四根丝线,这是多大的进步啊!
直觉上讲,也是个好东西。
可是在实际执行的环节,却中道夭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接下来开口的人,变成了徐贲,他是真正研究过的。
“陛下,当初研究新的机器,是落到复旦学堂身上的,那边确实有几个高手,加上苏松等地的能工巧匠,制成了一批织机,初步投入苏州,效果很好,短短半年之内,苏州丝绸产量,足足增加了三倍之多!”
朱元璋皱眉道:“这是好事啊!那接下来如何了?”
“接下来就因为生丝供应不足,作坊停工。而且由于生产太多,造成丝绸积压,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损失惨重。”
“什么?”朱元璋大惑不解,“生丝为什么供应不上?是没有那么多桑树吗?”
这时候张羽躬身道:“陛下,虽然朝廷限制了桑树的种植,要确保粮食。但俗话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其实这些年,依旧不断有人改稻田为桑田,增加生丝产量。仔细说起来,十年之间,江南之地的生丝产量,至少增加了两倍还多!”
老朱更加不解,“生丝不缺,为什么还会供应不上?”
“因为其他地方的丝绸作坊起来了。”这一次说话的人是江楠,她执掌商业部,专门管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手上不缺数据。
“陛下,如今淮东行省,还有浙江行省,大小城市,包括村镇在内,登记造册的丝绸作坊不下五百家,其余没有登记的更多,保守估算,织工也超过一百万,甚至更多!”
江楠道:“最初苏州的作坊可以和地方的桑农谈个不错的价钱,顺利收购生丝……但是渐渐的,地方上也有了丝绸作坊,他们更愿意卖给自家人。或者有些作坊就是桑农办的,他们自己种桑养蚕,缫丝织绸,多少钱都是自己赚,又怎么会卖给苏州的作坊!”
刘伯温点头,附和道:“江尚书讲的极是,原本只是苏州一城,织工工钱上去,用机器还有利可图,现在遍地都是作坊,织工太多了,再用机器,也就不值得了。”
老朱眉头紧皱,事情怎么会这样?
“李先生,你,你们就不能想办法吗?”
李善长无奈苦笑,“上位,这刚刚经历战火,各地百废待兴,地方上都迫切希望办作坊,出售丝绸,改善民生。百姓如此,官吏如此。老臣这边,似乎也只能严查税款,不许他们乱来,但终究不能禁绝!”
老朱越发生气,因为这事情不像是唐胜宗、陆仲亨兼并土地,也不像是廖永忠他们走私获利……这种事情,是非明白,对错清楚,只要能狠下杀手就行。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是让老朱十分困惑。
站在苏州的立场上,发展丝绸作坊,提升纺织工艺,谋求更高的效率,这算不得错吧?
可是对于其他的城市乡村,他们同样需要恢复元气,需要给老百姓找到出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地产生丝,又有善于织绸的工匠,我们织丝绸,往外卖,赚钱贴补家用,又有什么错?
朝廷无论如何,也不该管这种事情!
老朱思量好半天,甚至觉得各地这么干,还有点值得鼓励的意思,民生经济,不能不管!
“对了,织丝绸,是要通过市舶司的,那些小作坊的丝绸,能行吗?他们卖不掉,赚不到钱,自然就不做了!”
还行,朱元璋跟张希孟学了几年,在经济上,到底不是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