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兄弟相称吗?怎突然背后挖人墙角?
梁佩秋越想越心惊,意识到此事不简单,开始作愁苦深思状。
周齐光也不催促,随意拿起一卷书翻看。等了不知多久,见她还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跟前,娟秀的眉拧成一条线,一副为难不已打算再思考十天半个月的模样。
“梁佩秋,你不会以为装聋作哑就能蒙混过关吧?”手段拙劣至此,周齐光倒被气笑了,“就这么难抉择吗?安十九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大人折煞我了,我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入安大人的眼?此事与安大人无关。”
既然明着来,梁佩秋也不装傻了,理了理思绪道,“成立陶业监察会,虽然能起到很好的监督管理之责,有效扼住不法之事的滋生,还瓷业清平之象,但是……它的许多职能和三窑九会是重合的。若要新立监察会,那三窑九会就要取消,这里面关系到诸多民窑、坯户、瓷商的利益,非我一人可以动摇……大人应知此中利害吧,何苦为难于我?”
不说这会儿安十九直接受命于皇帝,官架子有多大,就说那时,徐稚柳在暗,夏瑛在明,两人联手,假借湖田窑和安庆窑的斗争推行新政,把安十九逼得哭爹喊娘,连隐退的瓷业泰斗们都请下山了,也没能啃下“监察会”这块硬骨头。
如今光靠她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做得到?
周齐光若当真对百采改革做过全面了解,就该清楚,这个利在千秋的举措实施起来有多难,有多少阻碍,几乎要把扎在景德镇最深处的坏桩子连根拔起。而以这几次的接触来看,他对她的态度绝算不上友好,甚至可以说三番两次的刁难。虽然不知为何,但他竟然把这么关键的举措交给她,肯定没安好心。
若是放在从前,兴许因着这是徐稚柳的愿景,她会盲目地为此献身。但现在的她不会了,她知道盲目不会改变任何结果,甚至会因此掉进敌人陷阱,牵连更多无辜之人。
她不得不谨慎以对。
周齐光看她挑明了态度,也不再遮掩,问道:“我知道很难,不过这对安庆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难道你想一辈子只当天边的云?”
梁佩秋一愣,原来官老爷也听民间话本子,知道她被戏称为狐狸大王的天边云。
她必须承认,摆脱安十九的控制迫在眉睫,利用好陶业监察会,将三窑九会盘根错节的关系重新捋一遍,抽丝其中权力相关的部分,让民窑管理回归民窑本身,不仅有利于安庆窑,对整个景德镇窑口都是有利的。
问题的,这新官是何目的?难道看出了她的野心?还是纯粹想挑拨民窑和宦官之间的关系?
莫非他是夏瑛党?
梁佩秋联想他对自己的态度,结合先前的数次试探与刁难,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时没忍住惊呼出声,又忙捂嘴,作受惊状。
徐稚柳冷冷看着她表演,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不怕将自己的立场暴露给她看。
如今他和她以及安十九三方各自为营,各有目的。当利益一致时,何不先放下一己私仇,利用她来对付安十九?
这不是她曾经对他使过的手段吗?且让她尝尝同样的滋味又如何?
况且这事儿她若办成了,和安十九的关系必有破裂。
若办不成,更是问责她的好机会。
怎么看,他都是赢家。
势必成为输家的梁佩秋深知这一点,可她被捏住了七寸,不反扑终要一死。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赌一把恐怕后悔,最终她咬咬牙,应承了下来:“必要时候,大人需出面相助。”
“当然。”徐稚柳应道。
“好。那我们击掌为誓。”
徐稚柳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梁佩秋注意到他虎口处的烧疤,想到他说那是兔子打翻烛台所致,也不知小兔子如今怎样了。
以他阴晴不定的性情,怕是讨不着好。
她的手附上去,带着一丝凉意。
徐稚柳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很快,两人各自分开。
掌间留下袅袅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