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降临了大地,七月的月色本应该明亮的,只是今晚却被一片片浮云,半掩半遮住了,以至于留给大地的月光看起来有些蒙胧。
一溜八架火把,分别架设在堡门女墙上,审家堡的私兵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夜晚,灰蒙蒙的夜色,使得他们不得不架起火把,来照亮堡前,以防止有敌人偷袭。和月光比起来,再多的火把,能够覆盖的距离也显的太小,过了三十步,火把的光亮就象被吞食了一样,消失在灰蒙蒙的夜色中。
每隔一个时辰,百名私兵交接一次巡哨,大敌当前的时刻,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动用百名私兵值哨有什么不对,对于这样的防御措施,敌兵若是想偷袭,百人以下很难攻破堡墙,百人以上,无论如何也难以掩遮住闹出的动静。他们也曾试图在堡外架设火把,可惜都被敌兵弓箭手射死,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一条身影匍匐着,缓慢但很有节奏的顺着路边草丛向堡门爬去,在这种月色下,没有人能够看的到一个人影用这种方式爬动的身形,尤其是在这条身形身上还披了一张绿色的布,和路边草丛溶在了一起。人影一点一点的终于爬到了堡门,审家堡堡门是用大木防城门样式制作的,虽然比不得城门厚重高大,但也是用木块垒钉起来的,足以防的住百人以下撞车的撞击。
人影很快又顺着草丛慢慢的返回了,没有人注意到他手中已经变空了。
夜晚又陷入了平静,谨慎而又严密的值哨,在紧张中度过了一夜,没有出现担忧中的偷袭……
夜色刚刚散去,堡内的鸡鸣只叫了两遍,堡门楼的警钟又[当当当当]的敲响了,还没有用早饭的私兵和审言不得不急忙奔上了堡门楼。
冉强依旧带着众将驻马在山坡上,山坡下,近千的步卒正在列阵,似乎昭示着又一次攻击将要开始。邯郸离邺城并不远,但步卒军阵中仍然没有从邺城运来投石机,甚至于连本来存在的云梯,也没有出现在步卒中。
堡门楼,审言登上了木台,伸着身体观察着远处正在列阵的步卒,他孩童般的脸孔平静而又严肃,他没有下令铁骑准备,从对面列阵的步卒中没有攻城用具,他得出结论:这又是一次诱敌,在没有观察出敌人虚实前,没必要浪费铁骑的马力。他转头了望了下对面远处小山坡上那群人,这似乎是从邺城赶来的大将。
远处的步卒已经列阵完毕,这次并没有按常例列阵,而是分成了左中右三军,左右为步卒,中间却单独以弓弩手排列,这是一种毫无防御措施的阵型。整个步卒方阵,静静的对着坞堡,却没有任何的进攻倾向。
审言有些不安,事出反常必有诈,但他想不出这个诈是什么。对于坞堡铁骑来说,如果不出战,对面再好的虚诈也丝毫不会起作用。他按下了下令铁骑准备的冲动,对于这种明显引诱铁骑出击的阵式,他不敢确认真假,他冒不起险。
一声巨响,从堡门传出,站在木台上的审言,明显感觉到一股冲力让木台晃动了一下,堡门楼上的泥土和瓦当,象被撞击了一样纷纷落下。他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堡门楼附近的人都感到头嗡的响了一下。
他已经没有时间来思索原因了,在他头蒙蒙的片刻,对面的步卒方阵已经推进到了弓箭射程内,随着一声清脆的棒子响,黑黑的箭雨,象成片成片的蝗虫一样,飞上了天空,带着怪叫凄厉的向堡墙扑了下来。两个由族人充任的护卫急忙举起长盾把他遮盖了起来。
长箭带着劲力[噗噗噗噗]的连贯的钉在木盾上,手中没有木盾的私兵,带着血珠惨叫着摔到,本来能够先制人的堡墙上的弓箭手,因为没有命令,只有几个人因为惊慌而下意识的放了箭,却稀稀拉拉的象是薄木弓一样没有力道。反而被犀利的长箭象兴奋的恶狼一样,纷纷扑入身体,带出一片血珠和惨叫。
措手不及影响了审言的指挥,不过审家的私兵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很快在各自带队的军官命令下,弓箭手冒着箭雨,弯弓搭箭,俯下角度,开始放箭,因为对面官军的步卒已经推进到了无法仰射的距离。
冉强望着战场,弓弩手留在射程内没有移动,只有步卒跑步迅向堡门推进。仰射的箭雨和俯射的箭枝,象默不相识的同类,各自按着各自的轨迹扑向目标。
本来,没有攻城工具的步卒应该对堡墙上的弓箭手没有什么威胁,坞堡上的弓箭手理应把目标锁定敌人的弓弩手,但在各自带队军官的下意识命令里,却错误的拼命把箭雨倾泻向了步卒,应该说,按照惯例,这也没什么错,对于守城者来说,近在咫尺的步卒总是显得威胁大一些。
弓箭手最有杀伤力的射程在五十步内,顶着木盾的步卒,在帮助长矛手遮掩的同时,和长矛手同步小跑着涌向了堡门,五十步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在堡上弓箭手傻呆的片刻,就已经让步卒们迅前进了二十多步。
第一波猝不及防的被弓弩手射到了一片,以至于堡上的弓箭手在短短的三十来步的距离上,并没有给下面的步卒带来多大的杀伤,只偶尔有几个倒霉的步卒,被从缝隙钻入了长箭,扎入身体,带着闷吼栽倒。
堡门前的宽阔斜坡,方便了堡内铁骑的出战,但却同时也让下面拥进的步卒感到了轻松,队形在弓箭交射下,得到了稳定。
审言透过木盾狐疑的看着急拥进的步卒,他不明白对手这是干什么,没有攻城器具的步卒,难道是想以尸体堆垒起墙梯?若是这样,何不直接用云梯攻城?对于官军来说,似乎并不缺少这类器具。
很快,满脸鲜血的私兵,从堡门那带来了一个让他惊愕的消息:堡门破了……,守卫在堡门后的门丁,全部血肉模糊的倒在门洞内,堡门附近的私兵,只听到一声巨响,堡门就变成了这个模样,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甚至有些堡丁疑有神助,傻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审言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他不知道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但他已经明白,那声巨响让堡门破了,下面官军原来排列的步阵,并不是诱敌,而是为了攻击。官军的步卒并不是为了攻打堡墙,而是要从堡门涌入,审家完了!审言小小的身躯,象脱力了一样软在了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