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笔墨拿来,岳肃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书函,大概内容是:刺杀朝廷命官,若罪证确凿,株连全族,理所应当。但单凭黔国公一面之词,难以定案。方寨在本府治下,擅动刀兵,激起民变,由谁负责。故请张总兵暂罢刀兵,由本府先行审理,定案之后,再行处置。如张总兵一意孤行,不听劝阻,本府定据本上奏朝廷。另外,本府明日会行文巡抚衙门,将此间之事如实上陈。
将书函交给尤传成,岳肃当即告辞,带着方彩儿等人返回府城。
另一头,尤传成派人快马将岳肃的公函递交总兵行辕,张彦芳看过之后,只能无奈罢兵。别看他是总兵,比知府不知道高上多少级,但文官权重,自己真不停劝阻,灭了方寨,被他参上一本,怕是功劳半分捞不着,还要背上一个处分。而且人家岳肃也说了,要行文巡抚衙门,自己出兵灭寨,仗的是黔国公的公文,一没通知地方,二没上书巡抚,一旦事情闹大,被那些唧唧歪歪的言官一起弹劾,这总兵还干不干了。
将书函往桌上一扔,说道:“让尤传成回来吧。”说完,又让人取来纸笔,给岳肃回了封信。其内容无外乎是,岳大人,等你定案之后,一定要知会本将,让本将点兵灭了方寨,这功劳么,一家一半好了。
在他的眼里,岳肃这么做,无非是抢功劳。铜仁知府已经先后倒了好几个,这小子八成是怕步前几任的后尘,所以先把案子抢到手,然后随便把案子定了,上报朝廷,说自己查获叛匪,一下子能捞不少的政绩。
只是,这次他完全猜错了。岳肃赶回铜仁城时,天色已晚,城门早关。亮明身份,守门士兵立即开门,一路回到知府衙门,岳肃让人让方彩儿三人留在后衙住宿,并让差役小心看守。
次日清晨,他将三把刻有“大明云南总兵府”的钢刀包好,前往郡主沐天娇的住处。
沐天娇见岳肃突然到访,很是纳闷,但马上让人请他到花厅用茶。
二人见面之后,少不得行些官面上的礼节,然后沐天娇问道:“岳大人,不知您今日突然登门,所为何事?”
岳肃正言道:“回郡主,下官听闻黔国公近日遇刺,不知事情可否属实,所以特到府上咨询一下。”
“我父亲遇刺!”沐天娇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忙道:“岳大人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父亲现在如何?”
从沐天娇惊慌的表情上,岳肃看出她并不知情,于是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总兵张彦芳得到令尊书函,说前些天被本府治下方寨的刺客行刺,所以请张总兵派兵将方寨剿灭。看来公爷应该无恙。”
“哦,没事就好。”沐天娇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也是心有城府的人,打量了岳肃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岳大人,我想您此次前来,并不是咨询我父亲近况的吧。看得出,您也是直脾气的人,不必转弯抹角,有什么直接说吧。”
“郡主不但豪爽,还明察秋毫,本府佩服。既然郡主让我直言,那我就实说了。”岳肃笑盈盈地道:“昨日张总兵派副将尤传成出兵剿灭方寨,被我拦了下来,原因无他,只是不想激起民变。现本府已经将方寨土司拿获到案,经她说,令尊曾派人刺死她的父亲,也不知有没有这等事?”
………【第十章 郡主的书信】………
“我父亲怎么可能派人去刺杀他。”
听了岳肃的话,沐天娇直接说道。可说完之后,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毕竟父亲现在为了丈夫的事,觉得十分丢面子,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的窘态,岳肃当然看在眼里,却只是顺杆说道:“郡主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黔国公怎么可能派人去刺杀一个小小的苗寨土司。这其中定有别情。君主请看,我这里有方寨的证物,也就是刺客留下的兵器。”
说完,岳肃将带来的包袱打开,露出三柄钢刀。
沐天娇是将门虎女,见到沾血的兵器,并没有紧张,而是疑惑地道:“这三把刀有何特殊,怎能确定就是我父亲指使。”
岳肃提起一柄钢刀,刀把冲着沐天娇,说道:“刀身上刻有贵府的字号——大明云南总兵府,若说和沐公爷没有什么关系,实在不会有人相信。”
“哦?岳大人可否将刀给我一观。”沐天娇说道。
“自然。”岳肃起身向前几步,将刀呈给她。沐天娇接过一瞧,果是刻有自家的招牌。
这下她并没有慌张,反是微微一笑,说道:“这等欲盖弥彰的小把戏,岳大人不会如此轻信吧。我沐家世镇云南,总不至于穷到连刺杀别人都带上刻有字号的兵器,然后留下落人口实,于情于理也未免说不过。岳大人,您说呢?”说完,她的一双妙目紧紧盯住岳肃的眼睛。
岳肃心中暗道:“没想到这位郡主有如此眼光,我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
于是笑道:“郡主说的不错,沐公爷虽说官高爵显,想来不至于飞扬跋扈,杀人留名,落下口实,很有可能是小人栽赃陷害。一说到这陷害,下官突然又想到一层,会不会有人挑拨离间,从中也陷害方寨呢。”
“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沐天娇淡笑道。她现在已经感觉到,岳肃今天登门的真正用意,或许就在这番话上。至于那所谓刻有自家字号的三把刀,估计这位大人已经看穿是对方有意陷害,只是拿过来装腔作势,衬托最后这番关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