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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唐晚讲述完了这一段,我立即很肯定地告诉她:“燕歌行并非是故意放过日本幻戏师织魂,而是因为他已经受了伤,无法全力追击并诛杀敌人。”

我亲眼看见燕歌行嘴角的血痕,他若是尚有余力,一定不会放过刚才出现在老宅里的日本女子。

按照时间先后次序推算,燕歌行夤夜赶到百花洲,正是赴织魂的“鬼家愁”之约。对敌织魂时,他并没有压倒性优势,两人不但有异术上的生死拼杀,更有心理上的微妙构陷。最终,他以“示弱、退守、伏击、恫吓”的连环手段,成功地逼退了织魂。

从某种意义上说,燕歌行与织魂的战斗力仅在伯仲之间。

唐晚点头:“我回来的路上细思,果然是如此。其实,‘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只是古代诗人的美好理想,任何一场战斗中,对敌各方所追求的,全都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战术思想。伟人之远见卓识,果然不是古人所能比拟的。”

现代人对于伟人的崇拜是与生俱来的,当年飞渡长江全线出击,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将敌人赶至海岛一隅,迅速完成了一统大陆的雄图霸业。那是亚洲战争史上的奇迹,更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中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之战,将全球近千名军事家、政治家折服。他对于战争与人性的理解,胜过普通人万倍。所以,后人只能是景仰、模仿,倾尽十数亿人智慧,都无法窥其全豹。

“今日之战,燕歌行实在已经尽力了。力尽,自然无法狂追穷寇。”我回答。

唐晚叹气:“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多事,只盼明天——”

她向天上看,原来此刻天已经大亮,不是“明天”,而要说是“今天”了。

“只盼今天,送爷爷平安入土。”她接着说。

上午七点钟,有三名陌生人相继进门,自我介绍分别是殡仪馆、墓地、微山湖大饭店的外联部人员,已经分别安排了火化、埋葬、仪式后用餐的诸项事宜,具体的费用已经由一位姓燕的先生提前支付。

七点半种,有二十名义和家政公司的人员上门,全都穿着整齐的制服,把老宅内外打扫得一干二净。另外有二十名宏德礼仪公司的女服务生上门,穿着黑色礼服,胸口戴着白花,由大门一直排列到灵堂,负责接待来宾。以上两项,亦是由那位燕先生支付费用。

“都是燕歌行安排的。”唐晚说。

不约而同的,我们都皱了皱眉。

如果放在平时,有人在我筋疲力尽时鼎力援手,替我安排各个环节,以免失了礼数——我该千恩万谢才对。可是这一次,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你也觉得不对劲?”我问。

唐晚点头,又摇摇头,苦笑着说:“我说不上来,但是,爷爷去世之前,你属于是穷在闹市无人问。爷爷去世,这么多敌人和朋友一下子冒出来,仿佛约好了似的,叫人穷于应付。很明显,敌人和朋友全都瞄准了同一个目标。这种情况下,朋友也不敢相信,因为在利益驱使下,他们很有可能瞬间翻脸,变得比敌人更凶残。”

我站在窗前,望着灵棚外那些衣冠楚楚、训练有素的女服务生,眼前又浮现出燕歌行洒脱傲岸的影子。

爷爷痴呆、大哥惨死的十年里,的确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家的生活,以至于我每天清晨醒来,都必须为爷孙俩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奔走。即使竭尽全力,仍然捉襟见肘。现在好了,沙老拳头给的金条、燕歌行给的现金都锁在旁边的柜子里,足够我一个人迅速改善生活窘况。

爷爷的死变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契机,让一组无形的齿轮迅速连贯转动起来,无声地、协调地飞转。而夏家仅存的我,就是这些齿轮中最关键的一个,济南本地异术师殷九爷等人、京城来的燕歌行、日本女子豢养的伥鬼、藏在爷爷和官大娘体内的多个灵魂全都绕着我急速转动,形成了一股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确确实实存在的暗风。

风是看不见的,但我分明窥见了风中的杀机。

“我的命运该何去何从——”我低头,摊开双掌,看着掌心里纵横交错的纹路。

在明白人眼中,掌纹即命运,人这一生只不过是循着掌纹前进,走完这迷宫一样的掌纹之路,生命也就到尽头。

“在看什么?”唐晚踱过来。

我把掌心亮给她看,她扫了两眼,不加置评,不自禁地无声叹气。

“身为夏家人,我本以为自己的掌纹不应该这么平凡,可它偏偏就是平淡无奇,跟街口的菜贩子、百花洲上钓鱼的闲人甚至是明湖路上扫街的大妈没什么区别。”我苦笑着自嘲。

贩夫走卒、卖浆者流是社会地位最低等的人群,他们大多数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家族背景及祖宗遗产,这一世白手起家,辛苦经营,也只是混个温饱而已。我看过不下一千名这类人的掌纹手相,无大路朝天直刀纹,无富贵华盖半圆纹,无根基沉稳四方纹,无动如灵蛇擢升纹……可以说,能够让命运产生转折的“好”纹一条都没有,只剩下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乱纹。

这样的掌纹,将他们的命运揉搓成一个狭隘、窄小、闭塞、崎岖的单个迷宫。究其一生,在这迷宫中进进退退、左右为难,庸庸碌碌,至死方休。正因为是单个迷宫,所以他们的存在根本不会对别人、对社会、对国家造成哪怕是一毫克的影响,他们的生与死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悄无声息地来,微波不兴地走。而我们这个社会对他们的态度,则是多一万个不多,少一万个不少,谁都不会关注至此。

可怕的是,我此时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相亦是如此。

“别悲观,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唐晚说。

我慢慢地攥紧拳头,闭上眼,强迫自己从抑郁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天石,相由心生,命运体相是可以改变的。”她又说。

我无声地点头,那道理我懂,那样的例子历史上也出现过很多次。

“睁开眼睛看着我,振作一点!”唐晚握住了我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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