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居然这个时候还想着责任在谁?
商陆这时意识到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种莫名的怒火,实则是在心疼这个人。“什么就你的问题了,你还真喜欢给自己揽责任,这明摆着就是我脑子有问题,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说着他就越来越起劲,心底的那种不爽全部都被释放了出来:“而且有没有搞错啊难道你就一直都拉着窗帘的?你难道从来都没拉开过这个窗帘吗?你家阳台都能吃烧烤了,你难道一次都没用过吗?
“那些狗仔队都特么是人吗,以挖掘别人的生活、毁掉别人的生活来赚钱,这特么是人干的事?明明就是他们错了,是他们侵犯了你的隐私权,为什么反过来倒是你在这里畏畏缩缩?
“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啊?蒲薤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大不了就去跟他们打官司,硬刚到底,又有什么?”
蒲薤白被吼了两声之后,神情流露出一丝委屈,他低下头看着水杯里的倒影,抿着嘴半天都没有说话。
“说话啊兄弟,这个时候要跟人沟通你懂不懂,你明明就有情绪,憋在心里你就不难受吗?”
“我……害怕。”
这句“我害怕”的声音太小了,而且就连音色都跟往日蒲薤白的不太一样,导致商陆直接愣住了。
“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我是在怕什么,”蒲薤白似乎在抑制着哭腔,可反而让声音变得很奇怪,“我怕现在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东西,又要变没有了。又要什么都没有了……”
演员的这份工作也好,商陆这个朋友也好。
一旦由于自己搞砸了什么的话,这些又要被剥夺了。
蒲薤白就该做好心理准备才对,自己就是这样的命运,不该因为一时的顺利而得意忘形。
他该抱着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一无所有的心情,胆子再大一点才好。
“你是我人生当中第一个朋友,我不想因为我的问题,让你惹上麻烦。你才刚刚入这一行,如果发生这样的绯闻,会影响到你的生活的,年年都有刚刚入圈的演员被网爆的例子,我不是在危言耸听。”蒲薤白的声音逐渐放大了一些。
商陆没有着急打断他,而是沉默听着他继续说:“我的话怎么都好了,我已经习惯了,大不了再去做其他的事情。曾经有位、我的恩人,她曾经对我说,人活一辈子很难。自从那以后,我就习惯了……
“我习惯了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活着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可以的话我不想让别人也体会。”
似乎……有只麻雀落在了阳台上,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
窗帘被阳光照射得发亮,而透过窗帘的光就暗了不少,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蒲薤白的脸色看起来几乎可以说是病态的。
沉默许久的商陆想了很多,他从蒲薤白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想要反驳对方,但听着听着,他放弃了自己脑海中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论。
果然,当初这个人去拍gv,是被迫的吧。
商陆虽然查不到蒲薤白曾经的人生具体是怎么个活法,但他早就查到了蒲薤白年幼时候父母双亡,养父又是亲生父亲的同居对象。后来就连养父也去世了,虽然遗产全部都指名留给蒲薤白,但当时还是未成年的蒲薤白也没能好好处理这笔遗产。
再后来就是蒲薤白因为散布不良影像而被逮捕,又以受害人的身份被无罪释放。
蒲薤白前十几年的人生,在商陆搜索到的所有档案里,拼凑在一起都不足千字。
但这不足千字的人生里,悲剧竟然是无处不在的。
商陆沉重地叹了口气,盘腿坐在蒲薤白的身旁,从对方手中拿过来水杯放在一旁地板上,然后抬起一只胳膊搂住蒲薤白的肩膀。
这样痛苦的二十余年过去,如今的蒲薤白丝毫没有怨天尤人,但不去怨天尤人的结果,就是他开始拼命的怨自己。
如今蒲薤白拥有的这一切,名誉也好、财富也好,全部都是蒲薤白自己拼命争取来的。
但别人想要毁掉这一切,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会怕那是当然的,当然会怕了。
怕上一秒明明都还平稳运行的人生程序,下一秒便因为一行植入性的恶意代码而全盘崩溃。
“会害怕也是很正常,”商陆用力搂着蒲薤白,让他尽可能地靠进自己的怀里,“抱歉,我刚刚不该大声吼你。但是怎么说呢,我也不后悔,毕竟不那样、你也不会逼着自己说话吧。”
蒲薤白没有挣扎的力气,他觉得自己是被强行按进了商陆的怀里,无奈之下只好贴着对方的皮肤,直接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人的体温,原来是这么舒服的温度吗。
人的心跳声,原来是这么沉稳而有力度的吗。
“你可以害怕,这不可笑,也不奇怪。人人都有害怕的事情,可能是有道理的,可能没有道理,但怕就是怕,有些是无法克服的。所以害怕的时候就求救吧,会有人来帮你的。”商陆的声音很低沉,与其说是在安慰,不如说是在讲述着客观事实。
蒲薤白一声不吭地听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即便是一次有人救,那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不会有人永远都来救自己的,所以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商陆却将他的摇头理解成了“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他稍微侧过身子,改为双手抱住蒲薤白:“那就来向我求救吧,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