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强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
“好的,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也等不及电车,直接叫了黄包车直奔东厂二局。
夜幕下的老城区,路两边都是推着小车卖熟食的小商贩。星星点点的电石灯,此起彼伏地吆喝声,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十年代的小时候。那种电石灯十几年没见到了,就是一个铁皮水罐,中间插一根细铁管,下面是一块电石,电石和水接触,就会释放出一种可燃气体,通过细铁管冒上来。火苗很大,很稳定,比蜡烛亮得多。八十年代的夜晚,路边的熟食摊大多点这种灯。
坐在黄包车上,闻着扑面而来的卤肉香味,听着剁盐水鸭的“噗哧噗哧”声,肚子禁不住咕咕叫起来。
晚上很冷,向小强脖子缩了缩,抚摸着秋湫亲手挑的羊绒围巾,想着大江对岸身陷囹圄的秋湫,想着自己这趟未卜吉凶,不由得胸中一阵酸楚。
他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觉得现在的星星远比后世清晰多了。可以明显的看出一条“银河”的形状。
唉,向小强想着,现在的长江,不也就像条该死的银河吗?不但把自己和秋湫分隔南北,还把整个中国分隔南北,一分就是几百年。看来不统一真不行啊,已经将近三百年了,再不统一,弄不好真成两个国家了。
到了地方,车夫要四分五厘车钱,向小强直接给了五分,车夫乐呵呵地称谢走了。
天哪,四分五厘车钱。向小强到现在仍然很不习惯明洋这种大比例的“浓缩货币”。到底是金本位货币,钱真值钱。
不远处,另一辆黄包车也到地方了,下来一个身影,隐匿在对过树木的阴影里。小伙子孤零零的,左顾右盼,一边搓手跺脚,很是冻得瑟瑟发抖。向小强认出那就是跟踪他的那位,不禁摇了摇头。唉,新人可怜啊,在哪里都一样。得不到重用,沉在底层当小虾米,干的都是最辛苦、最枯燥的活儿。
“想当年俺大学毕业,刚进公司……唉,啥也不说啦,理解万岁!”
警卫室外的灯下,一个穿风衣的身影立在那里,正在等人的样子。见向小强走近,他立刻打来招呼,迎上来。向小强这才认出,他就是江美庐的那个手下,下午在办公室提醒她戴眼镜的那位。
“呵呵,向先生,怎么样,还没吃吧?”
“吃过了,吃过了。”
偏偏向小强的肚子很响地叫了一声。
“哈哈,没关系,吃了再吃点,”那人很自来熟地揽着他的肩膀,笑道,“正好我还没吃呢,走,咱俩再去打点打点。那边有一家鸭血粉丝汤很不错,江处长可是交代我带向先生去尝尝呢!”
向小强一笑,客套两句,便不再推辞。只是很奇怪,为何不说事,先去吃饭。
这人姓李,叫李志恩,也就二十多岁,比向小强大一点,是第五处的助理干事,不归下面的科、组管,直属江美庐指挥,相当于秘书,但又比秘书的职权范围大。
两人在附近一家小馆子坐定,李志恩替两人各叫了一碗鸭血粉丝汤、一客蟹壳烧饼和一客烧鸭干丝。李志恩也不虚套,让了两句,带头吃起来。食物诱人,腹中饥饿,向小强隧也不客套,跟着开吃。
别说,这家的东西还真不错。向小强吃了一阵,心里憋不住了,抹抹嘴,开始拐弯抹角地向他打听情况。
李志恩倒是没弄什么玄虚,呵呵一笑,直接道来。
果然是关于秋湫她们的事。北岸的情报过来了,东厂一局今晚要连夜开会,研究对策。这次动静闹得挺大,不少大人物都要出席,就在八点。具体情报如何,李志恩这种级别的人不知道。甚至江美庐也不知道。
“噢……”向小强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我能帮上江处长……还有李兄什么忙呢?”
听向小强叫他“李兄”,李志恩笑眯眯地一点头,隔着桌子用力一拍他肩膀,称呼也亲热起来:
“兄弟,有人亲自点名,让你也参加!”
“哦,”向小强笑了,果然和他想得差不多,他缓缓吐道,“有人叫我也参加,这个……有人。”
“哈哈,对了,‘有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接着,李志恩又笑呵呵地跟他东拉西扯起来,拐弯抹角地套近乎,不对,感觉是替江美庐来套近乎。言谈中闪闪烁烁地暗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向兄自然是有数的啦……
这就对了。某个大人物听说了向小强的事,也许是想让他在会上说一说浦口粘杆处的情形,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交代让他也去。大概这个会是东厂的高层会议,参加的都是江美庐的顶头上司,江美庐不想给领导留下差印象,向小强这边,自然要先轻轻地示好一下了。
吃完饭,照例是抢着结帐。李志恩笑嘻嘻地捉住向小强拿钱的手,毫不费力地塞回他的衣袋,另一只手兀自掏钱付账:
“别别,咱俩再争也没用,哈哈,这顿是江处做东请咱俩的,连老哥我也是白吃的呢!”
向小强也是笑嘻嘻地,但那只手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心里骂道:靠,这些东厂番子手劲儿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