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清蝉听罢再次仔细地看看苍苍,低沉问道:“你想与我谈什么?”
苍苍微微笑了笑:“左世子我们要这样说话吗?”
他坐在车里,她却站在寒风呼啸的地上,不说冷得慌,单单是说话时要仰着脑袋就很难受了。
左清蝉挥手令黑衣人放开她和连姨,自己正要起身下来,苍苍却先他一步攀住车门,轻巧地跳了上去。左氏兄弟被她的大胆行为弄得张大了眼睛,她却无所谓地笑笑,对连姨道:“你等我一会儿。”说着就钻进了车里。
车里空间很大,比墨珩的马车规制还有大,应该也是侯府世子的专属型号,完全能容纳下三个人。左百晓却气急了眼:“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让你上来了吗?”
苍苍理也不理他,一坐稳手就在车壁上摸索起来,然后狠狠按下了一个藏在厚戎布下面的一个小小突起。
轻轻一声咔嚓,车的顶部周缘在最快的时间里放下四道铁板,像给车子里面穿上了一套内衣似的,将四壁都围了起来。
外界的所有声音光影都被隔绝在外,黑乎乎的车里只剩下一片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还是左百晓先开口,他的嗓音因为震惊和慌乱都微微变形了,尖锐得有些刺耳:“你,你怎么知道我们马车上的机关?”
苍苍眼前漆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到此时少年惊惧愤怒的模样,她笑笑,脸却对着左清蝉所在的方位,轻声快语道:“但凡家里有点地位底气的,出行车上都会安装机关,像这种加制铁板提高防御和隔音的,实在是平常。”
“……平常不代表随便来个人就清楚机关所在,你对我的车很熟悉。”左清蝉说,声音里已经积聚着一股威压。
说着这话时他脑中已经快速思索着苍苍的身份和意图,他以为她会立即否认,会找借口,或者进一步要挟自己,可是她却出乎意料地坦诚说道:“不错,我是很熟悉贵府的马车构造,不单单是马车,连贵府里有什么人,哪些是得力的,哪些是摆设着看的,哪些忠诚无比,又有哪些吃里扒外,这些我都有所了解。”
不理会空气里变得沉重的呼吸声,她拿出写好的另外一张纸,摇了摇,发出在黑暗中尤为清脆惊人的响声,一边说道:“世子介意点亮灯吗?我想这张东西你应该会有兴趣看一看。”
对面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一些声音,片刻,一豆灯光自桌上悠悠亮起,渐渐照亮了整个车厢,也照亮了两兄弟僵硬发青的脸色。
苍苍嘴角含笑,把纸给他看,一边说道:“这上面的人名都是贵府的人,有的世子应该很熟悉,有一些大概你听都没听过。但这些都是别人安插在贵府的眼线,他们来自各方各势,潜伏的时间也有长有短,就是他们把贵府的动静一一如实地传递出去,使贵府根本没有所谓的秘密。”
左清蝉双唇紧抿眉头深锁,一目十行地看着,不知因为不敢置信还是愤怒,双手渐渐有些发抖,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左百晓凑过去一看,顿时瞪大了眼:“丁侍卫长,张叔,奶娘,还有,还有哥哥和我身边的人,这,这怎么可能……喂,你在骗我们吧!”
苍苍不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而是紧紧盯着左清蝉:“是真是假自有事实说话。相信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与世子怀疑的人选相符合,至于其他的,查便是了。他们藏得虽深,但也禁不住有针对性的彻查。”
左清蝉半晌沉默,忽然一把合上纸,目光灼亮地看着苍苍:“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自有我的渠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看看三皇子殷据在我身边放了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渠道,他对我虎视眈眈就差动手劫人了,我此时出来见你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如果殷据知道他被自己拿来证实能力,会不会气得拍桌?苍苍淡淡地想着。
左清蝉脱口问:“你到底是谁?”
“如你们查到的,从小寄居在长安侯府的绣女。”她顿了一下,指指自己的脑袋,“就是头脑比平常人灵活一点。”
她向后靠在车壁上继续说:“你们不必担心,我没有恶意,这份名单当是我的诚意。”
“诚意?”
“左世子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朝皇帝发了疯地想削爵,现如今已经把矛头指向长安侯府。长安侯府不敢说实力是'一公二候三子爵中'最强的,但唇亡齿寒,长安侯府一倒,下一个必定就是长乐侯府,这个时候我们就该做的是联合团结,而非各自为政。”
“联合团结?”左清蝉冷笑,“你是长安侯的说客?派你一个人来,这诚意够大。”
苍苍看着他摇头:“我是我他是他,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代表我个人的意志,当然了——”她迎着对方明显怀疑的眼神,“墨鼎臣也不会反对就是了。我和他是殊途同归,他做不到的事,没胆量做的事,由我来做。”
067失落的兄妹情谊
左清蝉瞳孔一缩。这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少女直呼长安侯的名讳?而且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建立在一种绝对平等的高度上。
墨鼎臣左右不了她,但她的所作所为却能得到支持一般。
这个人……
他定了定神,决定直接一点,问道:“你想用你的诚意跟我们换什么?”
“一个态度。”苍苍毫不犹豫地说,“不与墨氏为敌、不投靠向朝廷的态度。”
“现在外面可都在传,我长乐侯府预备弄垮墨记好低价收购铁矿,我们已经与你们为敌了,这时才来说这话你不觉得迟了吗?”
左清蝉试探着问,眼睛一瞬不瞬地注意苍苍的反应,仿佛一个不对,他就会翻脸发作。
苍苍不以为意地一笑:“都说是谣言了,那还有什么可信度?墨鼎臣他有头脑,也是不信的,毕竟你们这么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只是他放不下脸说相信你们,你们大概也觉得解释的话有失身份,居然一声不吭背下了这个黑锅。”
都被说中了。左清蝉有些尴尬,随即道:“你的确是知道很多。不错,那些话并非我们自己放出去的,而是另有他人借长乐侯府的名义兴风作浪。”他目光一冷,在名单上扫过,说不出的凌厉。
苍苍了然:“那就把那个人揪出来,以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状况连连势必也会连累到我们。”她又摸到车壁上的那个突起,准备敲下,“既然我们达成共识了,我也该回去了,回见。”
“等等。”左清蝉叫住了她,“你要的该不止一个态度这么简单吧?”
苍苍顿住动作,盯了他一会儿才道:“当然不止。不过更多的要求,以墨氏如今前途渺茫的情形,我就是提了,你们也不会答应吧?”她略作沉吟,然后抬头说,“既然你问了,我们不妨再做个约定。我们都很清楚,铁矿这一块的大隐患不解决,墨记乃至整个墨氏总有一天会垮掉,这也是现在没有人看好墨氏的原因,如果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两家就结成联盟真枪实马地合作如何?朝廷、皇室压制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扛得住一时还能扛得住一世?被动防御到底是挨打,那就不如,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