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事情也没有交待,只是说他如今终于可以闲下来,做一些他早就想做的事情,比如说,编一部史籍,汇聚自商周至今的史料,以备执政者参考……”
元公路闻得此言,顿时跳起来:“叶公话中有话!”
“什么?”
“他若是去编实学典籍,我会相信,编史,我才不相信!”元公路眼睛一翻:“编史,那是闲着没事的翰林才会动心思的事情!”
独孤明想想也是,愣了一会儿,拍着自己脑门道:“当时我为何就没有想到,他怎么会去编史?”
“当时他是提起一个什么话题时,说到要编史?”
“这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话题,只是说先帝在位五十载,寿近八十,自古罕有,然后又说他早好历史,喜读《史记》,太史公以纪传为体,后世国史多仿之,他欲以编年为体,编一部史籍,供后世察问得失……”
独孤明记性还好,将叶畅的原话基本复述出来,元公路琢磨了好一会儿,然后道:“你这有《史记》么?”
“有,我令人取来。”
托活字印刷的福,如今书籍价格降了下来,而且造纸与印刷的工艺不断改良,所印的书籍越来越精美,种类也越来越多,独孤明家中便收藏了各个版本的史记。仆人很快就抱了一堆书来,既有《史记》,也有旁人的注书,看着这些厚厚的书,元公路与独孤明相视苦笑。
“叶公有什么话,为何不直说,怎么要打这哑谜?”
二人还是放弃了翻书的计划,毕竟要翻这么多书,实在是有些困难。
在没有得到结果的情况下,元公路回到自己的家中,于书房中枯坐了会儿,他摇了摇头:自己不要去瞎操心了,从认识起,叶畅就不是需要别人为他操心的人。
打定主意不再主动,一切等着叶畅的安排,不过他的好奇心却被叶畅的哑谜所吸引,当下每日除了公务,便是抱着本史记看。
他优哉游哉,朝中的变动却是极大,首先是人事调整,李俅将一批与叶畅没有太多关系的官员,安排到了各个岗位之上,虽然现在还不是主官,但可想而知,用不了几年这些人将会取代亲近叶畅的那一批。不过这个动作并不显咄咄逼人,叶畅又跑到金粟山去为李隆基修泰陵去了,因此诸官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弹。
“看来叶畅去职,朝中这些人失了主心骨,果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在一连串的人事任免完成之后,李俅召来元载,喜上眉梢地对他道:“今日朕始知天子之贵矣!”
“陛下还勿自满,事情才刚刚开始。虽然陛下安插了不少人手,可是他们如今所居,都是无足轻重的职务,朝中重臣,真正站在陛下这边的还不多。”元载道:“陛下要真正掌控朝廷,宰相、尚书,都需出自陛下任命,各边镇镇将都应是陛下亲近之臣,唯有如此,江山方能永安!”
“谈何容易,你不是劝朕不要太急么,若是太急,卫王那边不好交待。”
“人事任命可以不急,但有一事却非急不可……”
元载所急之事,乃是财权。叶畅虽然去职,可是朝廷的财权还控制在朝中重臣手中,李俅数次提出修葺宫殿、蓄养新军的拨款要求,都被重臣拒绝了。没有财权,就无法收拢更多的官员,故此,元载建议李俅,第一步先将矿山与工场的专营之利收归天子。
“卫王自草莽间而能名动天下,无非就是因为他能使同党致富,当初随他的那些市井无赖,如今都是一掷千金的豪客。而且逆亨之乱之后,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觉得将钱铸成银球藏于窖中乃是最蠢之举,倒不如去山中开矿或者在市里办工场,故此长安城里一小小办工场之民户,家财亦胜过微臣!陛下欲收大权,先须收财权,若能控制住这个,则上自朝中高官,下至市井民户,都不得不仰赖陛下鼻息,如此大事济矣。”
李俅不禁点头,长安城中的富裕民户何止比元载富,比他这个天子,只怕家产也不少!
以前长安就王元宝等寥寥数人豪富,天下闻名。可是现在,长安城中象王元宝一样富可敌国的民户,绝对超过二十家。他们不仅在外地开办矿山,就在长安城中,也办了不少工场,长安城内靠近城墙的永阳、昭行、大安等坊,原本是比较空旷,居民不多,现在却已经布满了工场,甚至于城外,靠近水流的地方,各式需要水力为动力的工坊,也是星罗密布。
去年的人口统计,长安城的人口数量,不仅从五年前的战火中恢复过来,还一举超过,达到了一百八十余万人,其中有不少,就是这些工场雇用的工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王土之上的财富,自然也该归天子。”元载又道。
他二人说这番话的地方,在李俅的御书房内,屋里只有他们两个,连服侍的小太监都被李俅打发出去了。听得元载这样说,李俅眼前一亮,目光不免闪烁。
李俅父亲李瑛死得早,他打小就交由伯父李琮所养,在那个时候,他的用度是比较紧的。身为皇孙,钱财上不乘手,让他对财富看得非常重。元载提出收拢财权,正合了他的心意。
这又不是卖官鬻爵,想来清议的反对不会那么大吧。
“不过……卫王为宰相时,对这些矿山工场都颇为优容,我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他的反对?”
“卫王如今正在督造泰陵,哪里有功夫管这闲事。而且,我有一策,便是有人将事情捅到他那儿去,他也必然不会反对!”元载说到这个,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