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方才被陛下招去紫宸殿议事了。”
她转身便要朝紫宸殿奔去,却被人叫住:“郭大人!”她疑惑回头,见是正被人搀着的周丞相。她上前行礼,周丞相笑道:“可愿听老夫唠叨几句?”
阖上偏殿的大门,郭临扶着周丞相坐到太师椅上。想起方才那场刺杀,聿修故意叫他抱玉锵,以他作饵吸引刺客。现下引发了他的旧疾,心中不免愧疚。
“还未恭喜你荣升将军。”
“丞相客气了,下官才疏学浅,担不得如此重任。”虽是自谦,也是她的真心话。郭临苦笑着告罪一声,行到案前给周丞相倒茶。
“老夫为相时,已年过不惑。今见英雄出少年,是大齐气数将盛,天佑臣民啊。”周丞相捋捋胡须,温和地看着她的背影笑道:“老夫听得出来,郭大人未必是‘担不得’,不过不愿担耳……”
郭临一怔,勉笑道:“……您说笑了。”
“再有一月老夫便要告老返乡了,在此,可否请郭大人答应老夫一件事?”
“您请说。”郭临斟好茶,端着茶杯递向他。
周丞相缓缓抬眸,定睛望向她:“永远,不要恢复女儿身。”
“砰”地一声,杯落尽碎。
*
“义山。”
树叶沙沙作响,不一会儿,宫墙拐角的大树后,走出一个黑衣身影。罩头蒙面,背负长剑。
君意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灵机一动,笑道:“这就是佯装刺杀父皇,和阿临交手的那人?”
“不错。”
“且不问他是如何混进麟德殿,”君意沈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陈聿修,“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逼太孙,走刺杀这一步险棋的?”
陈聿修淡淡地笑了:“不足为奇。”他眼神轻瞟,义山略一点头,消无声息地退到树后。
“果真妙哉,”君意沈抚掌轻叹,“阿临因救驾而受伤,父皇必然会想起数年前将她调任京城为官的初衷。纵然曾和大家一样怀疑过她的性别……却唯有此刻,最希望她只是个武艺高绝的少年将军。”
陈聿修默然不语,他们原本准备了数重方案来洗刷郭临女扮男装的嫌疑。可没有任何法子,比得过亲身面对死亡的恐惧时,对她那异乎常人的武力的渴望。只要让她救下众人的命,或者说救下皇上的命……他的计谋就成功了。
“阿临成了将军,你成了丞相,这是自本朝周丞相与作古的萧将军后,新一代的将相么?”君意沈话没说完,这代将相,两个都是他这边的人。想到这里,他悠悠一笑,拱手施礼,“先行恭喜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高喊:“殿下……”
君意沈回头望去,谭伯正气喘吁吁地跑近。他不由奇道:“我不是让你去太医院看看郭临吗?怎么回来了……”
谭伯猛吸一口气:“陛下急令,已把郭大人送出京城,即刻赶往神武御营练兵。”
“什么……?!”
*
天气阴灰蒙蒙了许久,总算下了点雪。这年的冬季虽比往年冷得更为彻骨,可依旧阻拦不了百姓们披红挂绿,迎接新年的喜气。
“老张家的,近日生意好吧?这返京探亲的旅人多了,我可是听见你客栈来往的动静了哦!”
“好是好,可还不如上月呢。自从新京兆尹上任,道坊的混混胆子就大了。这月的份子费翻了数倍,咱们小本生意的……唉,别提了。”
“也是,这要郭大人还在任,那些人几顿牢饭就老实了,又岂会这么猖獗!”
“说的是啊……哎你快看,前面好像有仪仗清道,是神武军回京了!”
久违地行走在京城街头,感受百姓异样灼热的目光。这场景,实在容易令她想起四年前第一次带着府役巡街的自己啊。
郭临随着坐下缓慢行进的骏马,摇头晃脑。一股冷风吹过,抖动她领口一圈狐裘,挠得脖颈微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眨了眨犯困的泪眼。
“将军……”一声严肃的声音响起。
“好了好了我知道,‘行如风,坐如钟,不威自怒戒如弓’对不对?你们神武军搞这么无聊的口诀,唉,真是对不起这赫赫威名!”郭临撇撇嘴,白了一眼身旁啰嗦的老迈护军,策马朝前奔出一截。
她将头盔摘下,露出飒然英气的俊秀脸庞。立马就有眼尖的百姓发现,大叫道:“郭大人!”
郭临闻声回头,扬唇一笑,朝他们招了招手。
老护军望着她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