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荣的脸刷地红了,支吾片刻:“就,就年前,他是父亲部下的儿……哎不对,你才回京两日,怎么知道的啊?”
郭临一时哑然,昌荣不解地眨眼看着她。周遭空气缓缓沉谧,她垂下眼睑。眼前绵白的锦被上繁复花绣逐渐淡去,似又回到了楚王府的那一日。寻雪为她救治楚王、聿修假意仪仗迎亲……
冰凉的手上触来一根软软的手指,昌荣勾着她的手心,睁大眼望她:“阿临?”
她提起一口气,涩声问道:“王爷……可好?”
“我也不甚清楚,”昌荣仰头蹙紧眉,“父王还没醒,但昨日御医来施针,与哥哥说脉象已平稳许多,可能不日便会醒来。可是阿临,父王已经躺了几个月,我好怕这消息又和之前种种夸谈一般,让母妃空欢喜……”
看来果真是有了起色,她轻叹一声,那个约定,寻雪他原来做到了……
昌荣擦了擦眼泪,继续道:“父王从来没有病过这么久,我与母妃赶来京城的路上,母妃找我叙话时几番落泪,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无论怎么做,都唤不醒父王……啊是了,阿临!”她突然惊呼一声抓住郭临的肩,“阿临你没死,这个消息父王知道一定很开心!你同我回府去见父王,说不准,他就能醒了!”
“啊?”
“哎呀快起身,磨蹭什么!”昌荣不由分说地拉她下床,“我来的路上,碰上赵公子前往宫中的马车。那驭车的太监是陛下宫中的人,想来一时半会可回不来。”她说着狡黠一笑,朝门口努努嘴,悄声道,“你那个小侍女可不会武,拦也拦不住我。”
郭临摇头苦笑,便也随她起身整理衣装。双宁对着阳光打完一个哈欠,正好望着两人结伴走出房间。她呆呆地望了半晌,赶忙抓过一件披风跟上。
车身摇晃,街头喧哗声渐响。郭临伸手抚上胸口,压下忐忑的心绪。昌荣见状,拍拍她的肩,柔声道:“阿临无事的,父王不是因你而病,你无需愧……”
车厢猛然倾斜,郭临眼疾手快地拉住昌荣,一手攀住窗框,避免她撞上。双宁坐的远,一时不觉,脑袋磕在车身,疼得直皱眉。
“怎么回事?”昌荣扶住钗环坐稳,深吸几口气,厉声喝问。
车外车夫恨声道:“郡主,有人不长眼惊了我们的车……唉你站住,别跑!”
昌荣和郭临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并肩走到车门口。却听一阵骏马嘶鸣,接着是一个惨叫痛呼。昌荣挽起车帘,只见前方不远处横停着一辆华锦绉纱的马车。车旁的侍卫举鞭站立,身前躺着一灰衣乱发的人,正捂着脸不断蜷缩哀嚎。
昌荣蹙了蹙眉,不作痕迹地把郭临挡在身后,高声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出手,还望告知,昌荣先在此谢过……”
一道清亮的娇笑声打断她,白皙的玉手自纱帘探出。车后的太监快步走来,恭敬扶住。昌荣原先没看到后方的随从,不知竟是宫中的车马,怔神的片刻,车内的华服丽人已经站在了车前。
昌荣瞪大了眼:“六……六公主?”
“原来是昌荣妹妹,”六公主慵懒一笑,目光微阖,盯住昌荣身后一片素青的衣裙,“不知还有哪位娇客,跟在妹妹身旁啊?”
如此避无可避,郭临暗自叹口气,和昌荣一道走下车。也不待多言,理顺衣袖便俯身跪拜:“见过六公主殿……”
一个“下”字未出,手上已被对方握住,不紧不轻,却不让她继续跪下。“听闻夫人已为父皇封为一品浩命,唉,本公主的品阶才是二品,怎敢让夫人行礼?”她拉着郭临站直,绰约多姿地笑。可那交握着的细腻柔滑的指尖,却在摩挲郭临掌心的剑茧,“你说是不是,郭……宁?”
郭临凝眉抬首,不做痕迹地收回手,静静地望向她。六公主却毫不在乎地垂下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红唇轻弯。她扬起下颌,轻柔地抚顺云鬓,碎步而迈。“郭夫人真是好命,跟了个一朝得道的医郎,如今真真是与有荣焉。”她绕着郭临重新走回她身前,“却不知有人花了两年,好不容易忘掉悲痛,愿意娶妻一人,结果闹得孤鸿缠身。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妖邪作祟?”
六公主那双细挑的美目不动声色地盯来:“不然为何早不回晚不归,偏偏,是此时?”
昌荣听出不对,连忙走上前,勉力笑道:“六公主,阿……郭夫人还要陪昌荣去看望父王,就此失陪了。”
“看楚王叔?带她?”六公主嗤笑一声,“是想让王叔见见,死人是如何返活人间的吗?”
“你……”昌荣气急语塞。
街道树荫下秋风穿而过,拂起阵阵碎叶。风声逐渐沉静,郭临垂下头,还能感到那双凌厉的视线盯在身上。
忽然,“砰”的几声兵器落地,后方有侍卫惊呼:“什么人……”话未说完便似出不了声。六公主闻声抬头,一望之下大惊失色,竟“啊”了一声掩唇倒退。
郭临惊愕回首,恍惚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臂上蓦然被人大力擒住。她一时不觉,猝不及防地被拽离。脚下踉跄不稳的步伐根本跟不上,可那人丝毫不怜惜,大步前行。
火热的掌心几乎要将臂腕灼伤,那几乎渗入骨骼的熟悉力道。郭临闭了闭眼,咽下喉间酸涩。忽然站住脚,一把甩开。
那人配合地松手,她趔趄几步靠在墙上站稳。周遭光线昏暗,已进了一道小巷。她深吸一口气:“你……”
下巴忽然被粗糙指腹握住抬起,郭临瞠目惊骇地望着那张俊逸爽朗的面孔越靠越近,猛地腾起气力拂掌推开,一拳击在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