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谦枕着手哎呀一声,道:“这事都这样了,咱们这不是商量个章程出来吗?难不成就叫两个小辈自个来?月姐儿日后出嫁,你不送嫁?你不添妆?”
谢氏就发愁这事呢,不由道:“但凡她能嫁出去,我自然是送嫁添妆样样不缺她的……但是,这事,它就不好成啊……怎么叫你这么一讲,仿佛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明正谦也坐起来,道:“你怎么这么想,不就是门亲事吗,成就成,不成就拉到……再说了,你自个数数,自你来了苏州,多少年没回去了?二十几年了,你晓得京城如今是什么状况,你多少年没同你姐姐讲话了?叫我看来,兴许她就喜欢月姐儿呢!”
明正谦看着她,“你今个同我细讲细讲,你是不是心里还膈应呢,这么多年了……”
谢氏一下就炸了,道:“是是是,这话讲得,就你是好人了,你大方!你大气!当初我就该不嫁你,我哪里配嫁给你啊,我嫁给你,跟着你到苏州这穷乡僻壤!我到这里来享福来了!我这日子过得真舒坦啊!小姑子小姑子走得不体面,妯娌妯娌不管事,婆婆婆婆也不亲厚,整日拿白眼瞧我,生了儿女都不争气,我多想回京城去啊!我哪里敢膈应!”
明正谦连忙去床头把灯点了,回头,果然就见谢氏哭上了。
明正谦讪讪道:“你,你讲这么多,我就随口提一句嘛,不回去就不回去,你那口气若是还没散,再等十年不回去都行……”
谢氏一挺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现下已经不是我散不散气可!祁哥儿娇姐儿,没一个能给我争脸的……我打小就不如我姐姐,你还让我回去,回去现眼吗!”
谢氏咬牙小声道:“你真是黑心肝!”
明正谦一只手背拍着手心,苦口婆心道:“我这是为了谁,真是不识好人心,那是你的娘家!你不回去,吃亏的是你自个!”
谢氏给自个擦了擦眼泪,她心里明白,就是没个台阶下,不由瞪着明正谦不讲话了。
过了一会,明正谦叹了口气,“那是你的娘家,你想给娇姐儿说亲事,何苦到处舍笑脸搭人,何不托付于你姐姐,就为了这一口气,要损了娇姐儿的姻缘吗?”
明正谦又道:“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儿女……你先前还想着搭那谢家娘子,想搭郡主娘娘,你,你何苦啊……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何不推着月姐儿一把,叫她乘风而上呢……月姐儿打咱们家出去的,日后,若是成事了……”
明正谦讲着压了压声音,道:“你还愁祁哥儿的以后?还愁娇姐儿没个好亲事?”
谢氏哪里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没好气道:“你讲得我跟着黑心舅母,要阻她的前程一样,我对她哪里不用心,若是她能好,整个府都争光,我自是高兴极了的,这样的道理我不懂吗……可我怎么推她,我同京城里,二十几年未书信了,上次还是乘风写信要来,近来才热乎一些……”
谢氏拉不下脸,含泪道:“当年家里遭难了,姐姐合离归家,我这才……”谢氏忽然想起什么,看了明正谦一眼,不讲了,她陈郡谢氏出身,就是家里那时遭难了,这才嫁了明正谦。
当年那一水的进士,包括明正谦,谢氏其实都瞧不上,若不是姐姐出了事,连累了家里,她少说也是个大家宗妇,哪里至于急急地嫁出来避难。
不过那都是早年的事了,谢氏现下自然不会这么想。
明正谦哼了一声,瞥着她道:“我是不敢讲话了。”
谢氏挂不下脸,也冷哼了一声。她后来也满意明正谦,谢家中几次颠覆,大起大落,明正谦从不同她疏远避难,只是当年为了姐姐低嫁的事情终究是一根刺卡在心里,谢氏想想就心酸,道:“我母亲素来偏心,疼我姐姐多于我,当年不顾我还未出嫁,执意叫姐姐合离归家,我现下都记得,我们谢家女郎,往日出门的时候,虽不至于众星捧月,那也是呼朋引伴,上京哪个女郎不以同谢家女郎一齐为容?……姐夫遭难了,姐姐归了家,那些日子,谢家风雨飘摇,叫我被退了亲事,受了不晓得多少白眼,往日里的好友都不肯见,我办了宴,一个都不来……”
谢氏擦了擦眼泪,“我不晓得我母亲是怎么想的,姐姐重要,我就不打紧了……”
明正谦瞧她这样也心疼,闷声给她丢了个帕子,劝解道:“我看我那岳母,倒是最疼你的,你那亲事,一见你家出事了就退亲,这算什么好亲事?”
谢氏擦了擦鼻涕,她这么些年也想明白了,但是总是绕不过这个坎,“她就不怕,万一我真嫁不出去了,在家里老死吗?”
明正谦摆摆手,也后悔提了她的伤心事,连忙示意不讲这个了,“一讲你就哭哭啼啼的,忘了算了……你给个准话,月姐儿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谢氏想了想,道:“我除了推她还能怎么办!我自是希望她好好的!”
谢氏不晓得想起了什么,浑身都没劲了,“我姐姐那个人,她不会听我讲话的……”
明正谦倒是不为难她,只道:“有你这个态度便好了,月丫头早算作我们家的姑娘了,日后嫁出去,我们是娘家,要给她撑腰的,你现下就把态度摆明了,既然已经想好了,明个便修书一封,寄到京城去……”
谢氏气笑了,“我二十几年只同他们来往节礼,忽然叫我寄一封信过去,告诉我那姐姐,姐姐,大喜啊,你儿子在我这办了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