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受伤,也不是中毒,倒像是吃多了补益肾气之物,要治也不难,找个法子泄泄火——”
赵伦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将信将疑:“你再仔细瞧瞧,咱们才凯旋,还没来得及吃饭呢,怎会误食。”
苏忱点点头,正要再检查一遍,却见林晗眼睫轻颤,似是从混沌中醒来。
“出去,”他抬起手,捂住汗湿的额头,“我自己有数。”
赵伦不放心,仍想劝他,被一脸难堪的苏忱拽着朝外走。
“别操心了,咱们又起不了作用,这种事还是得、得让将军自己来。”
林晗半坐起身,朝他们挥挥手。两人相持片刻,终是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关紧了门。
他躺回褥间,浑身发热,烫得神志不清,股间一片黏滑,却没什么纾解的念头。身躯都快烧着了,可他的心就像死了一样,清醒至极,冰冷至极,泛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怎么会不在意辛诸的话,纵使是假的,只要跟卫戈有关,他就没法置之不理。
那日望见碧霄,他就在想,要是自己投生成鸟儿,那该多好。心爱之人在何处,他便能在何处,长久陪伴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骑马射箭也好。
心念一人的感受竟是如此复杂,好像因他变得完整,又好像变得更加孤独。
这样的孤独,并非俗世中泯然众人的孤独,而是仿佛世上唯有他们二人,若有一人不在,便江山失色,天地塌陷,整座世间灰飞烟灭。
他昏昏沉沉睡去,接连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梦中似乎在成亲,红绡帐暖,雪月花烛,却瞧不清身边人的影子。
在第二个梦中,竟有种魂魄出窍的快慰。林晗惊奇地发现,自己当真长出了羽翼,变成一只翠绿的孔雀,翩翩升入云雾蒸腾的青霄。
林晗倏然睁开眼,急促地喘息。他定下心神,动了动眼珠,意识到方从梦境惊醒,还在盐院的屋子里。
他在梦中泄过一回,身上的潮热已经褪去,没之前难受了。
一股馋人的香气慢慢飘到鼻尖,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床头畔摆着干净衣物,林晗恍惚地坐起身,脱掉汗湿的衣衫,换上送来的中衣。
房门紧闭着,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夹杂着炭火声和炙烤的响动。他拉开屋门,一道赤金的阳光匕首似的扎进眼底,逼得他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额头。
院里生着火堆,烟雾腾腾,几人正烤肉,甚是快活。苏忱首先发现他,见着救星似的高呼道:“将军醒了!我去看看他!”
说罢,苏医生丢下手里的铁叉和圆扇,逃命般迈到林晗跟前查看。林晗才刚苏醒,身子没力气,便任由他诊治。
“我躺了几天?”
林晗环顾一周,失魂一样发问,“怎么我病着,你们就这么高兴,在院子里开起宴了。”
“五六天了,浑浑噩噩,醒了又睡,全靠汤羹吊着。我昨晚做梦,梦见普贤菩萨……”聂峥拿着只碧玉青碗,用铁签串着小块酥焦喷香的烤肉,喂到林晗嘴边,嬉皮笑脸地盯着他面颊,“他老人家说你今日醒,就让他们准备,办个迟来的庆功宴。”
林晗横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拿开。战场捡回来的,别把人肉给我吃了。”
聂峥收回手,颇为扫兴,没趣道:“行吧,那说别的。你感觉如何,要不我给你找个姑娘?”
林晗眸光一冷,泛出些薄怒。聂峥眼看他要发火,硬着头皮轻声改口:“那……找美少年也行。”
“你少说两句吧,”赵伦端着碗粥踱到二人跟前,殷勤道,“陛下精神初愈,还是喝点粥饭养胃。”
林晗接过粥碗,外衣也没穿,落拓地往院子里一坐,小口喝着粥。
“我卧床这段时日,外面有什么消息?”
聂峥道:“有个好消息,王经来信,高柔死了。”
林晗闻言,惊诧地站起身,展颜一笑。
聂峥放下小碗,拍了拍沾上油烟柴灰的手掌,接着道:“还有个坏消息,番兵仍在围城,纵使拿下宛康,我们的人也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