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一家咖啡厅里。
商远手捧两张订在一起a4纸,清清嗓子,念道:“第一,拍摄素材时长不少于10小时,总报酬为人民币一万元,预付五千元,尾款五千元在拍摄结束后支付。第二,成片需经卢也检查,片中不可泄露卢也的相貌、姓名、学校、专业等个人隐私。第三,成片仅用于贺白帆进行硕士申请,若有其他用途,需经过卢也同意……”商远念完第三条,“啪”地一声,将手里的合同扣在桌子上。
“贺白帆,真的,你找我拍片算了,”商远用力地翻个白眼,“拍十小时给一万块钱,这时薪,你要拍我裸体都行!”
杨思思在旁边,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不是拍十个小时,是素材时长十个小时,”贺白帆有些无奈,解释道,“拍摄之前要花时间沟通,开拍之后,也不是什么都能做素材……”
商远打断他:“而且不能拍脸,贺白帆,我就问你,纪录片为啥不能拍脸?他是什么犯罪嫌疑人吗?”
“喂,”杨思思用手肘碰碰商远,“你别这样说卢师兄。”
商远昨天刚和杨思思确认关系,眼下正是甜蜜期,他立刻放软语气,说:“哎呀,我就是有点无语,这个卢也太苛刻了吧。”
“要求确实挺多诶,”杨思思望着桌上的合同,想了想,“如果有人找我拍纪录片,我可能真的想不到这些条件……但是,卢师兄平时做实验确实很严谨,可能他做事的习惯就是这样吧。”
商远轻哼一声:“我看他就是拿捏住了。”
杨思思疑惑道:“谁拿捏住了?”
“商远,”贺白帆唤他名字,带点警告意味,“我先去洪大,你们玩。”
商远耸耸肩:“你去找卢也?”
“嗯,他现在有空。”贺白帆将合同塞进背包。
“什么?你的意思是,他有空的时候才会找你,然后你去拍摄?”商远简直恨铁不成钢了,“贺白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
贺白帆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
“你有没有玩过qq宠物啊?”商远坚持说完,“就是那种你上qq它才弹出来的企鹅,你说你像不像人家养的企鹅?”
贺白帆回到车里,没有立即启程出发,而是默默坐了片刻。其实商远说的没错,卢也提出的条件的确可以说是苛刻。以前他在学校也找同学做过短片演员,也出镜给别人的短片做过演员,惯例是拍片子的人请客吃顿饭就ok,更别提签什么合同了。
那天晚上,卢也提出这些要求,让他一条一条记下来,草拟一份合同。当时他确实很惊讶,甚至有一瞬间萌生了退意——他想,卢也这个人,可能不是那么好相处。
可是卢也的神情又那么认真,那晚他站在路灯下,略微蹙着眉头,用一种严阵以待的语气对贺白帆说:“我们得签一份合同。”他的神情实在太认真了,几乎显得郑重,以至贺白帆说不出拒绝的话。
手机屏幕亮起来。卢也又发来一条微信:“你几点到洪大?”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旷野的雪地。
贺白帆回:“三十分钟之后。”
卢也说:“你直接来我宿舍,扬志楼。”
洪大的博士生宿舍破得令人咂舌。
宿舍楼只有三层,卢也刷卡将贺白帆带进去,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地面竟然是水泥的。走廊短而狭窄,不开灯,两侧也没有窗户,因而十分昏暗,贺白帆有种进了山洞的错觉。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走廊上方竟然挂满t恤和短裤,仔细看,甚至还有内裤和袜子,空气中泛着一股潮湿到发霉的味道。
贺白帆茫然地问:“为什么把衣服挂这儿?”
卢也走在前面,闻言停下脚步:“阳台太小。”
“那不能直接烘干吗?”
卢也轻轻看他一眼,说:“没有烘干机。”
贺白帆皱皱鼻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何不食肉糜”的问题。但他的确很难相信这是博士生的宿舍,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就买了烘干机。他在上海念高中时,住双人宿舍,每间宿舍也都有洗烘一体机。后来他去美国,就更不必说了。
卢也在一扇铁门前站定,掏出钥匙开门。他先走进去,然后又转身,低声说:“我们宿舍有点破。”
贺白帆心说,我看出来了。
“这个宿舍……挺有历史的吧,”贺白帆尽量委婉,“看设计是老房子了。”
“几十年了,”卢也让开身子,“进来吧。”
其实他的房间比外面的走廊好一些,至少看上去比较宽敞明亮,而且铺了地砖,没有那股凉冰冰的潮味。房间是双人间,两张单人床靠着两边墙壁,床头各有一张小小的书桌和一个立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