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缝制一块床上用的垫布。秀妹手上的针线活做完后,便坐在凳子上两眼望着桌子的灯芯发了一阵呆。尔后,她挪动了一下身体,不经意间看见姨娘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眼。姨娘的这种神情以前是很难看到的。
“姨娘,你有话要跟我说吗?”秀妹忍不住开口问。
“唉。”姨娘答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把话说下去。
“姨娘肯定是有话想要说的,可为什么不说呢?”秀妹的眼睛落在了姨娘的身上。姨娘抬头看了秀妹一眼,抚了抚手中缝制的布垫。秀妹的心拧了一下,姨娘的表情说明她的确是有话想说的可为何偏偏不说呢?她猜想,莫非刘家想让她走人了,这些天刘家酱园的话基本做完了,家里并不一定需要多一个女佣。况且,当初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姨娘年龄大了,真的有意想找一个来顶替,但这些天下来,却并没有看出姨娘离此而去的意思。她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心里越是弊得慌。
“秀妹,姨娘问你,你有没有对自己往后的事作过盘算。”姨娘用牙齿咬断了手中的线,缓缓地说。
“往后的事……还没有。”姨娘,秀妹愣了一下,苦苦地一笑,“姨娘,是不是这家人家要我走了。”
姨娘将手中的针线收在竹篇里,对秀妹说出的话似乎并不在意:“没有,没有吧,我没听到刘老太太或是刘家其他什么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姨娘的话多少出乎意外,秀妹欲言又止。姨娘站起了身,走到床边,拿起蒲扇将纹帐扇了一遍,放下了纹帐,召呼秀妹休息,她说:“再息几天。有一句话,姨娘想问问你。”
秀妹想把话打破沙锅问到底,可姨娘好像有意卖关,也就没有追问下去。姨娘很快发出了鼾声可她却辗转反侧好久没睡着,脑筋里思想了很多。她想刘家让她走,这也很正常,问题是也不是她想得最多的是,一旦刘家叫她走,她往那里落脚,如果回去,那怎么办呢?农里真真实实地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如果不回去,那又往那儿落脚呢?接连几天,秀妹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白天,她想在忙忙碌碌中不去多想。可一到夜深人静时,她脑袋瓜里绕来绕去,转来转去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回到这一个问题上。
隔了几个晚上,天还在下雨。姨娘坐在椅子上在油灯下,在缝补一件小褂,秀妹手头上没有事做,她斜靠在床头,眼睛盯着油灯。
“这地方的雨水真多,感觉是三天两头下雨,下得人揪心烦躁的。”秀妹自言自语地说。
“秀妹,你来这里有多少天啦?”姨娘忽地抬起了头,问。
“大概,我想想……快两个月了吧,日子真快。”秀妹不无感触地说。
“我看你在这里过得还习惯。”姨娘说。
秀妹意识地点点头。
“秀妹,姨娘问你,你在家可曾找了婆家?”姨娘装着不经意地问。
“姨娘怎么会问起这件事……,”秀妹苦涩地笑笑。
“姨娘想知道,就问问。”姨娘说。
“没有。我还小……还没有……。”秀妹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虽说是你门房姨娘,其实跟你亲的姨娘也差不多。”姨娘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地陌生。“你既然说在家还没有找婆家,姨娘不知能不能多一个嘴,你年龄也不小了,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了,姨娘替你作半个主,怎么样?”
“这话说到那里去了。不要说半个主,就是整个主,姨娘也作得。”秀妹脸上透着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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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7)
“唉。我想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的确也不小了,凡事主意由自己拿。”姨娘将手中的针线和缝补的小褂放在膝盖上。“姨娘给你作主,也只是说说,主张主意还全得由你把持。姨娘想给你说一件事,想给你说,刘家打算讨个小的……”
“讨个小的,就是刘掌柜要想再讨一个……。”秀妹的神情的些糊里糊涂地。
“你来刘家也有些天了,对刘家的情况也了解清楚了。刘家就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废人一个,有两个丫头。丫头长大后总要嫁出去的刘老太太心里一直急急地要替她儿子再娶一房媳妇,免得刘家断了香火。”姨娘又做起手中的针线。
“让汪太太再生一个儿子,这事不就成了。”秀妹笑笑说。
“你还不知道,汪太太养那两个双胞胎时难产,人差送了命,身体一直不好,那里还能再养?”姨娘说。
“刘掌柜在城里再找一个,事情也就成了。”秀妹又说。
“按这家人家的条件,找个人也派是不难的,但现在的事情偏偏是这样,刘老太太一心想挑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子,乡下来的不打紧,要身体好就行。这些天,刘老太太跟我已经不止一次咬过耳朵,她看上了你。”姨娘笑呵呵地说。
“刘老太太看上了我,这怎么会呢?”秀妹惊讶地说。脸上涨得通红。
五
姨娘的话让秀妹感到了极大的意外。姨娘的话看上去好象是用一种试探和开玩笑似地方式讲的,但也是极其当真的。除了意外,秀妹越往下想越感到问题的复杂和可怕。她一下变得心思重重,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好觉,白天眼睛红红的整天人都昏昏沉沉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姨娘到是没有紧追着提这件事。
秀妹却并不是个太愚笨的人,尽管生在乡野,大字识不得一个,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她对人与人基本相处及人世间的一些基本道理多少还是有所知晓的。现在看来,姨娘当初回江北老家找她到刘家来做女佣,恐怕并不是单纯的某种巧合,兴许,姨娘只是奉着刘老太太旨意,物色秀妹或其他像她这样一个还没有许配给人的姑娘来先做一段时间的女佣,然后再看事态的发展,秀妹怀疑姨娘在带她来刘家的时候,有关方面话也已经跟她家里人说过,她的父母对此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了,当然,父母知道不知道她目前所处的情况对她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她心里清楚,这件事她可以自己定夺。只是,姨娘突如其来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秀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在她眼里,刘家在这个城里是一个有产业的比较殷实的人家,但她还无法去想象自己跟这个家还有有其它联系。她只是想因为某种巧合来到来做女佣,除此之外,还会发生特殊的关系,这些天,她考虑得最多的还有假使一旦她不答应姨娘说的话,没有应了刘老太太的期盼,她肯定不可能再在这个家做女佣了,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呢。从内心来说,目前她实在又不想回去。
酱园里的活还没有结束,刘掌柜整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埋在酱园里,只是到时间才出来吃饭。接连几天,每到开饭的时候,秀妹越发惴惴不安,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将饭菜还到客厅里去。她突然地害怕跟刘掌柜还有汪太太碰面,害怕会当面引发什么尴尬和不愉快的事端来。然而,这些天在刘掌柜,特别是汪太太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的变化,这使她感到十分迷憾不解。
前前后后忙了近一个月,酱园里的活终于收工了,收工的这天,刘掌柜从头到脚把衣服换了,早晨在酱园转了个圈,中午饭后没有再去酱园,外出蹓跶了一个下午。晚饭的时候,秀妹把饭菜送到客厅,发现刘掌柜理过了头发,脸上也刮得干干净净的,想必还在温堂里洗过了澡,整个人精神许多。秀妹回客厅收拾桌子时,刘掌柜还在自斟自饮。他一边喝酒一只手拿着一张当地的报纸在看。
“你到后面歇着去吧,这里我来收。”刘掌柜说,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端起杯子。
“我过一会儿再来收吧。”秀妹颤微微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