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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第1页)

道这是不是捷径呢。”

“倒也不是捷径不捷径。年轻时候为理想吃苦,也不见得怎么苦,至少心里是不苦的。您说的那个人,他心甘情愿做几年化妆师,又不是专门守株待兔遇贵人的。”

对方听到这句话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说:“当然不是。你正年轻,又在奋斗的劲头上,哪里知道什么是真的苦。”

收好服装离开剧院,天已经黑了,剧院后面的院子里的路灯都开了,晚风把古树刮得沙沙作响,归巢的禽鸟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气氛宁静而美好。方靖去取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剧场后台,灯亮起来了,有的是晚归之人。

骑车经过停车场时,意外地发现还有好几辆车没走。程岚娅的那辆最好认,红色的保时捷在夜色下也是张牙舞爪。言采的车难得这个时候也在,车灯开着,里面还坐了人,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不清脸。

方靖没多想,径直往前走,出门后过了三四个路口,遇到这一路上的第一个红灯。老实等到绿灯,恰一辆车无声地自身边开过去。这车看得好生眼熟,依稀就是和之前在停车场里见过的言采那辆同款同色。方靖也注视着车,直到它汇入滚滚车海。

有段时间方靖会想,是不是那一天道具师说给他的故事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想法彻底是个笑话。虽然,事实是,在那一天过去不久,程岚娅在一天彩排后留下他,短暂地谈了一刻,就通知方靖由他来做男一号姚景如的替角。

而这个决定,又以令方靖头皮发麻的速度,迅速传遍了剧组上下。

虽然只是替角,但和整出戏也没有十句话的超级龙套一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光和人练习对戏的机会就不知道多了多少。方靖很清楚这是导演在抬举他。但自莫名得了主角的替角,方靖在剧团里的位置随之也变得莫名有些尴尬了。他也知道拿到这个机会绝对不是因为演得好——退一万步说,至少不仅仅因为演得好,更何况进剧团之后,自己也没什么在导演面前表现演技的机会。

更微妙的变化还是来自人际关系,平时午饭时候会很自然坐在一起侃天说地的伙伴,不知何时起,已经形成其他的圈子了。

对此方靖从来不曾解释,或者说,他无法解释自己都不知道根源的事情。他还是来得早去得晚,见到每个人也一如往日地笑着致意寒暄,也不去管投向自己的目光里,是否有那么几道,包含着冷冷的审视和疑惑的意味。

但这样的日子确实也并不好过,最难熬的是一开头,那个时候方靖就老是想到以前周策和他说的“管他们怎么想”,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发觉周策的神情历历在目,连语气都生生在耳,不免就是一阵悚然。

到了周末,当日彩排结束,大家三三两两散去,方靖帮着搬了个道具,顺带借回一把排练室的钥匙,准备给自己开个小灶,多练习一下。

剧院是个回字形结构,除了舞台和座位的那一面,其他的办公室、排练厅、更衣室和化妆间等等后勤设施都分布在另外三侧的三层楼里。方靖刚刚到剧团报道后的前两个个礼拜还总是迷路,现在早已经是穿堂过室非常熟练了。

傍晚时分,三楼的一排排练室都很安静,靠后院一侧的连排玻璃窗,让方靖颇有些走在学校自习室路上的熟悉自在。无数人的脚步留下痕迹的地板上被夕阳一罩,那些磨损都变得有时光的温柔触感起来。方靖任由自己放缓脚步,享受一下整个一层楼都是自己的奢侈感。

他借到的排练室在这层楼的角落,很小,撑死五六个平方,形状也不规则,落地镜和窗台按房间的格局开成一个直角。一开门,夕晒的热气扑面而来,把方靖逼得退了一步,才又进去,把唯一的一扇大窗子推到最大,又用椅子顶住门对流了一会儿空气,房间里才变得凉爽起来。

练习前方靖想把窗子关小一点,走到窗台边,本来只是下意识地扫几眼,却看见院子里有人抱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孩子,和程岚娅说话。程岚娅一边逗小孩,一边说笑,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盘旋,连三楼这边都听得清楚。程岚娅之外的那个人背对着方靖,倒是能看见小孩的手臂藕节一样白生生的搭在来人胳膊上,手里牵着个巨大的熊猫头像的气球,自顾自玩得也很开心。

周末果然是让所有人都松懈下来。方靖不免想。

重逢的场景。

瓢泼大雨的夜晚,他当年求之不得的女子正在他的怀中,苍白,瘦弱,惶惶不安,低声饮泣。

“淑慧,淑慧,真的是你!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你会不会过来看看。这一整天只要想到你可能会来,我从心到手指,每一块都在作痛。”他再自然不过地为她脱去大衣,不去看上面风霜泥水的痕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哭,我们都不哭。”

她却惊恐难安,睁着眼睛,看向大厅里每一个灯光找不到的角落,闪躲着,哑声喊叫“有人在这里”、“会有人来的,把门锁起来,别让他们进来”之类支离破碎的言语,他不得不一再地安抚她,试着抓牢她冰冷僵硬的手,让她的手指温暖起来,并一再保证:“这就去锁门,这就去。不会有人来的。”

他走过去,锁好门,再用凳子抵住,走回去。站在应该的位置上。曾几何时,少女的面孔已经变作妇人的了,这样忧伤却也温柔地凝望着他:“让我看看你。”

三年的鸿沟无可隐藏,离得再近,如今也是枉然。她便羞涩不安地垂下头,低声说:“这儿真暖,我记得以前这边摆了张美人榻,现在换成沙发了啊。我变了很多吧?”

“瘦了,眼睛也大了。淑慧,你看起来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知道你都回来好久了。我去了你住处好几次,躲在门口窗下,就像个叫花子。”

光线中幻化出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孔,有着光洁的额头,却并不整齐的头发,看着他无言地落下泪,顺着面颊,滚进夹衣里。方靖想着她这几年遇人不淑,孤立无援,眼睛也热了起来。

哭声渐渐转强,这种哭法不该是剧中人物的。方靖差点想去纠正她,这时,那个幻影消失了,越发凄厉的哭声却真切起来。

分辨出是孩子的哭声,方靖又一次凑到窗前,眼前所见先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但定睛细看,还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印象中素来衣冠楚楚和进度有度的言采,此时正爬在院子里那棵老榕树上,大概……是要取正挂在树枝上的那个,熊猫气球。

作为一个小时候时常爬树掏鸟蛋粘知了的人,没看多久,方靖已经开始为言采捏一把冷汗了。他又看了一眼正在一边安慰那个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孩一边又仰着头紧紧盯住言采的男人,尽管此人还是背对着自己,方靖还是迅速地意识到这是谁了。

言采足足爬到二楼那么高,伸手去探被枝叶缠住的的气球的姿势着实有点滑稽,但落在方靖眼里,更多的还是无奈,他整个人趴在一枝粗壮的枝干上,双手牢牢抱住树,低头对谢明朗说:“你先让他不要哭了,一个气球而已。”

“我说你来抱小鬼我爬树去取你又不肯,要不是气球飞了他哭什么。霏霏他们把他宠得够可以了。”

“拼命给他买玩具助长他气焰的人里面,不是也包括你吗?”

“言采,我觉得这些风凉话你还是站在地面上说比较好。”

两个人的交谈声渐小,或是那哭声又大了。方靖站在窗口,犹豫着要是过去帮一把,又不愿落下偷窥之嫌。举棋不定之际,只听谢明朗提高了一点声音,叫言采的名字:“你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方靖都疑心自己看到言采皱起的眉毛了:“不让他彻底死心,他是不会罢休的。”下树之前狠狠摇了摇挂着气球的那根树枝,反复数次,之前还一直顽固地和枝叶缠绵的气球,终于摇摇晃晃地越过重重阻碍,不急不徐地,化作了天空一个黑色的小点。

谢明朗怀里的小孩看到气球在眼皮底下消失,一开始居然没反应,傻乎乎楞了好久,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气球回不来了,小胳膊扑打一阵,扯起嗓子,又尖锐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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