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假思索,他双掌直劈而出,但那野虎依旧高踞石上,龇牙咧嘴朝他威吓,却不见更进一步的攻击行动。
不好!他一咬牙,拚着伤到自己的危险硬是撤回攻势,定睛下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不过是只木雕的假虎罢了。
“真是了不起!这样出神入化的雕刻绝技,我从来不曾见过。”
他忍不住抬手轻抚假虎躯体,心中对那位不知名的雕师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回神,他注意到敲击声仍不断传来,于是偏头望去──
溪畔另一石座上,立着条木雕蟠龙。那蟠龙虽还只是“半成形”,但看那磅礴气势,隐隐有龙吟九霄的风雷之声。
他一声惊叹,意识被那蟠龙的赫赫神威压倒,再也顾不得究竟身在何地。
雕刻者似乎未注意到有人突然来访,手里的凿子、小斧仍不断的落在蟠龙上,削去多余的木料,袒露掩藏其下的怒张龙爪、致密龙麟,龙麟下的肌理也似乎随着呼吸而隐隐浮动着……
快了!就快了!龙神即将显圣人间!
他因期待而浑身发热、颤抖,呼吸在不知不觉中与斧起凿落的韵律同调。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蟠龙终于成形,凌云飞腾的姿态栩栩如生,而雕刻者将凿子紧紧抵住还缺了点神采的眼窝处,高擎着小斧就要落下。
是了,这是最后一刀!
他大睁着眼,屏住呼吸,等着见识雕刻者的最后一凿,但小斧却迟迟不见行动,犹豫良久,最后连凿子都移开了。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功夫!”他脱口一叹,懊恼得几乎要捶胸顿足。
“你倒是识货。”
皇甫少泱一惊,头一次将注意力放到雕刻者身上。
只见那位在镇上有过一笑之缘的青衣女子回过身来,半靠着木雕龙站着。她手中的离刀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掌心,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这名不速之客。
“在下的确鲁莽,希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见怪。”他连忙伫头拱手,为自己的失礼致上歉意。
“你是在为哪一桩事情道歉?是不待邀请就闯入我家门,还是未经许可就旁观我雕作?或者根本是因为自己莽莽撞撞,随口罗唆了几句?”青衣女子犀利的揪出他的语焉不详,挑战似的与他对视。
皇甫少泱脸一热,讷讷回答:“自然是三者皆有之。”
青衣女子也不接腔,灿亮黑眸打量着他,彷佛直入他心中最晦涩不安的部分。
他内心一阵慌乱,就要开口打断她那太过直接的审视,青衣女子却一改先前毫不友善的态度,拍掌笑道:“你这人的脸皮倒是薄得有趣,看在你懂得欣赏雕作的份上,我就交你这个朋友好了。”
脸皮薄得有趣?是说他这个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的冷血杀手吗?
皇甫少泱为这评语啼笑皆非,却也不打算辩解──他的过去本就不甚光彩,没什么好说的。
“我复姓尉迟,单名楠,楠是指一种可以当栋梁的木材、你呢?”
“在下皇甫少泱。”
“少泱?年纪轻轻就泱泱大度吗?唔,你父母对你可真是寄望颇高啊。”她眉角一扬,那份轻松自在立刻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栋梁材不也是吗?”他眨眨眼,跟着礼尚往来。
她却没立刻接腔,笑容也稍稍敛了,迟了会儿才宛如叹息般应声,“是啊……栋梁材……”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不然她怎会突然……
皇甫少泱兀自推敲着自己的应对是否太不得体,尉迟楠却在短时间内收拾起眉眼间的黯然,展颜笑道:“泱泱大度的年轻人,既然你人都来了,也就别急着走了,我看你一脸疲倦的样子,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几天,这深山什么都没有,就是风光最好,所以,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办,全都暂且缓一缓吧。”
听来似乎不错。皇甫少泱笑着就要点头答应,猛然想起自己逻有任务在身,心中悚然一惊。
他差点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可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尉迟楠不知他内心的动摇,迳自招呼着他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另栋竹屋。
“算你来得巧,上个月我盖好这间屋子,打算拿来摆放这些零碎家俬,但一直忙得匀不出手来办这件事,就这样空了下来,待会稍微打扫打扫就可借给你住。”
她一回头,见他仍杵在原地,于是连声催促,“别呆站在那身,快跟我来啊。”
望向那张只有双眼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孔,皇甫少泱短暂犹豫了一会,终于下了个未曾有过的决定,“姑娘如此盛情,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你这人还真迂耶,这么小的一件事也要千谢万谢,活像我对你有着天大的恩情。”她插着腰,纤指轻刮着脸颊取笑道:“我不过是因为独自一人住在这深山中,生活无趣到了极点,难得有人来访,硬要将他留个几天,也好打听天底下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做消遣,你谢个什么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