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这样并没有让一切变得更好,反而更糟了……
那天她跟汤姆说了在学校里遇到排斥的事,本来是一口浊气堵在心口好几天下不去了,可是真正说起来时,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可说的。她总不能埋怨所有人都不跟她说话吧?或者一见她过去,聊得好好的人都走开了或者不说话了?
“……不,其实没什么。”她掩住嘴摇摇头。说出来反倒觉得不算什么,可是回忆起学校里的气氛,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汤姆没有同仇敌忾的骂学校里的人,或者同情她的遭遇,他只是柔声问她:“那么,你想再回去上课吗?”
“不。”葆丝脱口而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想先休息几天。”她需要再想一想,既然已经上了大学,她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可是也不能让事情发展下去。她一定要想到一个办法处理现在的这种情况然后再回去。
汤姆抚摸着他手中的那根小手杖,慢悠悠的说:“我有一个办法,能够改变他们对你的态度。”
“什么办法?”葆丝迫不及待的问。
“葆丝,你要明白一件事。”他不屑的笑着说,“那些人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只是一群蠢货。”
从他口中慢慢吐出‘蠢货’这个词时,没有粗鲁和下流的感觉。
可是坐在他面前的葆丝却觉得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这让她的脸突然变红了。她不安的在沙发上动了动,有点后悔在他面前抱怨了。
——她忘了,她以前在他面前抱怨厨房里的人时从来都没得到过有用的建议。他是绝对不会为人着想的。
她分神打量着坐在她面前的汤姆,他跷着一条腿,把玩着小手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刚刚还用他那一口似乎是经过训练的伦敦腔说着脏话。他真是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完全看不出跟以前那个穿着孤儿院不合身的捐的旧衣服,头发让孤儿院里的院工剪得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的瘦弱男孩有什么关系。
“走吧。”他拉她出门,“让我来给你施一个‘魔法’。”
说到‘魔法’时,他的语气有一种微妙的变化。
汤姆带着她上街,用华服和宝石将她妆扮起来。然后对她说:
“现在你可以放心的到学校去了,我保证他们都会争先恐后的上来巴结你。”
汽车、司机,毛皮大衣和钻石。葆丝当了一个星期的活动展示柜,然后他又来了。当她从汽车上下来回到家之后就看到他像个主人一样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和茶点。
葆丝好奇的往厨房里看了看,虽然那里不会有人,可是说不定汤姆会带个女仆过来呢?这可真是一个难解的谜题。她回房换下衣服后再出厨房去看了看,灶台和水壶都没被用过,那他是怎么泡茶的?或者现在已经有叫餐服务了?
她从厨房出来坐在他旁边,他为她倒了一杯茶,说:“那么,这一个星期过得怎么样?”他似乎很想知道。
葆丝想起学校就皱起了眉,她先喝了口热茶,又吃了两个曲奇,觉得整个人都被甜食抚慰了。她耸耸肩说:“……就那个样子吧。”她实在不想多说。
他变得不快了,眉毛皱起来,声音也变沉了,他说:“怎么了?难道他们没有对你变得更好吗?还是没人找你说话?或者教授仍然在上课前让你出去?”
听得出来他不相信事情还是这样。
葆丝叹了口气说:“当然不是。”早在她第一天穿上新衣服坐汽车去上课后,立刻就有人来找她说话了,男生女生都有。无一例外,他们都想让她带着他们到那些‘上流社会的俱乐部’去玩,也能认识几个‘高贵’的人。
——她觉得自己在别人眼中从流浪汉或小偷变成了高级妓|女。
就像她察觉的那样,事情并没变好,而是变得更糟。
汤姆打量着她的神色,说:“你不满意?”
因为他的话中并无火气,也没有嘲讽的味道,葆丝诚实的点了点头说:“明天我就不坐汽车了。”她也不会再戴钻石了,也不会再穿那些漂亮的衣服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上课吧。
“呵。”他轻笑,葆丝立刻警觉的抬起头。
——他在嘲笑她?
汤姆没有理正等着他开口的葆丝,直到他喝完了一杯茶才说:“你突然变得富有,再突然重新变得贫穷,那等待你的一定会是比之前更加苛刻的对待。”
葆丝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学校里的人认为她是用不名誉的方式进了学校,而她又展示了一个星期的富有,相信会有更多的人认为她的钱来路不正,而她如果又变‘穷’了,那些人只会认为她又倒霉了而已。会比之前更变本加厉的对她。
她按着额头,事情果然越变越糟了。她不能放弃这好不容易得到的上学的机会,可是继续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而且她也发现了一件事,她的出身永远跟着她。就像这次一样,她贫穷,学校的人认为她是小偷,更因为她不明原因的入学而认为她用身体贿赂了学校的大人物。而她富有,大家也只会跟着这个方向继续猜测,认为她终于钓上了一个大人物,而不会认为她就是出身体面的人家,是个跟他们一样的人。
就算她取得了学位,会不会还有人质疑她这学位是怎么来的呢?如果她找到工作,会不会有人认为她这工作也是通过什么手段得来的呢?
——她以前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