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姜蜜送走谢知让,用过早膳、处理好杂事后,便和老夫人出发去护国寺,随行的还有三房的五姑娘谢文珠和八姑娘谢文珊。
护国寺香火旺盛,来往皆是香客。
谢家马车在寺庙门前刚刚停下,便有一位身披袈裟的大师傅带着几名小沙弥上前迎接。
“谢老夫人。”
“了空大师。”老夫人面容沉静,双手合十朝大师傅问好。
“老衲已在厢房为诸位备好素斋,各位随静远先去厢房休息一二吧。”
话落,一位小僧朝众人弯腰行礼,“诸位请随我来。”
厢房设在护国寺的后山上。
越往里走,环境越是清幽。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丛,视野豁然开朗。
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峦,脚下是平坦弯曲的小径。古朴肃穆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一圈圈震荡开来,使人的心瞬间安宁。
姜蜜陪着老夫人用过一点素斋,小憩一会儿,便见李嬷嬷捧着一只雕花红木盒递给她。
“祖母?”
姜蜜疑惑地看着老夫人,见她点头,才慢慢打开木盒。
盒子内装的满是经文,姜蜜翻了一下,全是《地藏经》。上面几份是她的字迹,下面几份是老夫人的字迹。
老夫人见她不解,沉声开口解释:“这是给让哥儿准备的。”
姜蜜微讶。
“我谢家马背出身,为天子守国门。谢家每一位家主,刀下亡魂无数,可到底是为国而战,为天下黎民而战。身正,便百鬼不侵。”
“但让哥儿不同。让哥儿做锦衣卫指挥使,多是为陛下处理阴私之事。可他偏又性子乖张,他杀过的人,不比他父亲在战场上杀的人少。”
“我抄写这些经文,便是想为他减轻杀孽、消除业障。但是如今,我年纪大了,往后陪着让哥儿长长久久的人,是你。我便将此事托付给你。”
姜蜜帮老夫人抄写经文时,想过是为了她自己,也想过是为了故去的老太爷。但没想到的是,老夫人竟是为谢知让准备的。
“元娘,这一大家子,都是性子硬、拉不下脸的人,让哥儿更是个做事不管不顾的,谁也不放在心上。可人生在世,哪里能只靠自己不靠别人的?”
“当年他去做这臭名昭着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为了保住阖府性命。此事我知道,你婆母知道,你公爹也知道。但我们,就是没办法坐下来好好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性子软,心里的主意却正。我冷眼瞧着,你管家办事处处妥帖,让哥儿也愿意听你的话。这侯府,总归是要交到你和让哥儿手里的。往后你要多劝着他些,和他平平安安地把日子过好。”
老夫人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姜蜜不自觉眼眶发热。
老夫人平日里瞧着冷心冷情,谁都不在意,谁都不愿搭理,可心底却藏有这样一片柔肠。
“还有这些。”
说着,老夫人招手,让李嬷嬷捧来另一只木盒。
“这些是为你六妹妹准备的。当年之事,归根结底是我做错了,在你六妹妹夭折一事上,我是有愧疚的。这些经文,便是想为她祈福,好盼着她来生投胎投个好人家。”
“我抄这些经文,却不告诉你婆母,是心底有愧不知如何开口,更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我在护国寺为小六点了长明灯,你替我去将这些经文烧给她吧。回去,莫要让你婆母知道了。”
老夫人面色疲惫,眼角发红,显然是想到了伤心的事情。她重重合上眼帘,紧皱眉宇间满是伤痛与懊悔。
姜蜜吸了吸鼻子,扶着老夫人躺下,轻声道:
“祖母,您的苦心我都明白的。我会和夫君好好的。还有六妹妹,我等会儿便去陪她说说话,将那些经文烧给她。有祖母您的祝福与祈愿,六妹妹肯定能投到一个好胎,过一辈子安安稳稳享福的好日子。”
老夫人侧过身子,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迅速流下,而后消失在枕间。
从厢房出来,姜蜜心情有些沉重。李嬷嬷领着她慢慢走,一边还同她说着当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