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弓起身子,还能够活动的树根在泥土里站住脚,而枝条仍然小心地护住基部,全身都在因为刚才受到的震击与烧伤而颤抖个不停,仿佛间,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个蹲在水底全身哆嗦的人类。
在林中遭遇过的所有危险,都没有对他造成现在这个程度的恐惧感。
不知坐了多久,他的耳鸣逐渐缓解,听见了桃树林里植物噼啪开裂和猴群惨叫的声音,水潭倒映出的火光格外刺眼。
“……这就是被炸弹击中的体验,如果没有刚才那招,我已经变成焦炭,和它们一样……”
树木的惨状,他一眼也不敢多看,也根本不敢从水中站起来,就这样继续保持着蜷缩,一动不动。
身旁又有水花的声响,那一定不是自己造成的。
是谁?
树枝被折断了许多,主干也出现大量裂纹,他的视觉受到严重损伤,水花那儿有个模糊的身影,不,是两个模糊的身影。
聚气凝神,他努力尝试让视线对焦,那两个身影慢慢重合起来。
原来是一只烧掉了半身毛的猴子。
杨芝祝不知道它是怎么活下来的,却立刻想起了刚才自己被猴群包围的场面。
它是敌人。
这几天的林中生活,让他已经彻底习惯了一件事——所有变异生物都是敌人,只要碰面了就只能活一个。
二话不说,他也不管伤痛,用力将身体挺直,迈开步子就向那坐在水边咬着牙大喘气的猴子走去。
以现在的身体状态,他完全无法在乎留不留痕迹这件事,无论是打王八拳、用根系绞杀、毒杀,随便什么手法都行,他要了结这个敌人。
可是走到了猴子跟前,看那猴子丝毫戒备都没有,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已经捏到一半的拳头也慢慢像个漏气的皮球一样缩小。
这只猴子的身形比它的同族大一圈,肌肉相当健硕,它的怀抱里,是一具母猴的尸体,虽然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可是杨芝祝从大致的特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昨夜偶遇的那只母猴。
公猴子将母猴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抬头看了眼杨芝祝,释然一笑,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并且,微微昂起头颅,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那副已然超脱的神情,根本与周围的熊熊烈火格格不入。
一时让杨芝祝不知该如何应对。
树与猴,都沉默了片刻。
他们安静不语,可身旁尽是野火导致的噼啪声。
扰得他心烦,他不想再听了。
杨芝祝的枝叶耷拉下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沿溪水,向林外走去。
枯枝残叶继续细细簌簌从他身上往下掉,被山风吹起,卷进火焰,附近的火舌也时不时向他伸出手臂抓挠。
今天,他不想让双手沾血,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他想回家。
只想回家。
垂头丧气继续走了几步,忽然有什么硬物击中了他,那硬物直接贯穿树皮,继续向树干内部挤压,高速旋转着挤压。
一股硝烟味从树皮里冒了出来,紧接着,他听见了连续不停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