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军府。
小小姐因先天不足,一条腿打小就残着。请了多少名医都毫无办法。可今日被月华城主看过后,那残腿竟第一次破天荒有了些许知觉。
小梅:“呜,爷爷,呜呜呜呜……”
“小姐,太好了小姐,呜……”
府上奶妈仆人哭成一团,路老将军亦叹了口气,偷偷转过脸去。
唉。
本是打定主意要严防死守,可谁让那月华城主洞察人心,一来就捏住他的软肋!
这么些年了,他第一次看到宝贝孙女儿笑得这么开心。
要他如何是好?
路霆云无奈叹气,再度看了一眼桌上慕广寒差人送来的木工摆件。
同一时辰,洛州侯府。
九岁的小公子邵明月是邵霄凌已故大哥留下的独子,正在一边吃饭,一边问女官书锦锦:
“姑姑,什么是‘原城之谊’?”
书锦锦:“这是讲前朝一位著名的文姓将领,与其师长的情谊的典故。”
“文将军的那位师长,本也是一名战功显赫的老将。可惜年老昏聩,打出了臭名昭著的原城之战。”
“彼时原城被叛军层层包围,唯有固守不出等待救援,才有一线生机。可那老将军却逞一时之勇开城迎敌,落得惨败。不仅数十万将士遭到坑杀,城中百姓也被屠戮殆尽,留下无能的千古骂名。”
“可是后来文将军功成名就,仍旧谨记其师养育之恩,从未以恩师污名为耻。”
“英雄不掩出身,因此传成佳话。”
“……”
将军府。
那木工摆件雕的,正是“原城之谊”。
像路霆云这种多年沙场的老将,自然知道原城之战的事情,根本不是民间与史书上所传那般。
那时的原城,根本就不可能等到援军。
彼时叛军势大,而原城早已是强弩之末。又不会再有救援,以当时境况守城不出,虽能保一时平安,但长久只有弹尽粮绝死路一条。
反而兵出险招背水一战,才勉强能有一线生机。
那位老将军绝非年老昏聩。
而是多方权衡,咬牙选了险路试图翻盘,可惜最终不幸战败、力尽而亡。
路霆云想到这,再度重重叹了口气。
眼下洛州,又何尝不是当年原城?
一样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孤立无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唯有依月华城主之计集结旧部孤注一掷收复失地,才能寻得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是,一旦失败……
莫说少主、都督。连他也会像当年那老将军一样为世人曲解诟病、蒙受不白之冤,背负害死万千百姓将士的千古骂名,晚节不保。
路霆云老了。
是真的老了,活不了几年了。
若是能回到年少意气风发时,他也愿为洛州存亡赌上一把。可如今他风烛残年,回望一生战绩,只要在闭眼之前洛州不覆,他将在史书上拥有毫无污点的一代忠良美名。
甚至,哪怕在他有生残年,洛州沦陷。
书上也会写,天昌之战时,是他绝食力劝旧主不要出兵。可惜旧主心意坚决,他一人无法力挽狂澜,可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