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半气势,举枪随意一刺想要破他锋芒。张侠义用手一档,那杆枪像是生了翅膀似的飞上半空,跟着宝剑挥出,敌将人头落地!叛军见着张侠义如此勇猛,双腿只是哆嗦,就怕这煞星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舒砚和朱子忠见到张侠义得手,更是高兴,顿时鼓声大作,围墙上也是彩声如雷。
张侠义没有停下,快马向着中军直闯,叛军没有准备,想要放弓箭挡住已是来不及了,步兵虽多却哪里挡得住张侠义胯下快马!快要到中军那华服男人跟前,又有三名敌将前来阻拦,三人两个举枪,一人持方天画戟,三把长兵刃围着张侠义来战。张侠义一柄长剑虽是力沉但在马上对阵三把长兵器却稍有不便。要知道一寸长一寸强,马上对阵可不如平地可以跳跃腾挪,长剑终不如长兵器好使。眼看那华服男子就要逃跑,自己终不免折在这阵中,张侠义长啸一声跳跃而起。这一下出乎众人意料,三人齐齐往天上看,却被那猛烈日光映得睁不开眼。张侠义落在一人肩上,趁他目眩随即砍了他首级。另外两人刚回过神,张侠义施展轻功欺到他们身边。两人想要举枪相阻,但在这等时候一寸短一寸险。张侠义都在他们身边了,哪里能等得到他们举枪?长剑如风一般划过,两人都已身首异处!转眼间叛军最得力的三员干将先后死在张侠义手中,哪里还有人敢挡他锋芒?叛军如潮水般退去,见得张侠义那匹黄泥马早就哭爹喊娘,只恨自己生少了两条腿。那华服男人跑出不远就被张侠义驱马赶上,轻轻巧巧地伸手擒住,带回永州。城上士兵早就欢天喜地打开城门迎了出来。张侠义把那华服男子扔在地上:“这人发号施令,应该是个头子。”他激战后此刻此稍稍放松,双手却是有点抖了。这在万军丛中冲来突去,身边除了兵刃还是兵刃,感觉是比任何一次跟人过招都更要凶险万分。张侠义心有余悸,对曾在战场出生入死建立功勋的先祖张大牛不由得更加钦佩了。
张德生走过来说:“岂止是头子,他就是这次叛逆的首恶,河间厉王龙慕思。”他来到那华服男子面前,冷冷说道:“王爷可好啊。”
那龙慕思脸色苍白,抖个没停,“厉…厉?”想到自己的谥号都已经定好了话,早就已经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张德生挥手让人带了下去。城墙外那些叛军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真心想反叛,毕竟盛世之下人心思安,哪里有人喜欢打仗流血的?这龙慕思已被抓拿,城外士卒早就散了大半。这又听说永平已经投降,河间国被灭,侧翼有一彪军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对着虎视眈眈,叛军将士早就胆寒哪里还敢抵抗?过不多时,有人进城投降。一场反叛就这样消弭在萌芽之中。
小皇帝见张侠义回来早就飞奔了过去把他抱个结实,口中说道:“我…我以为你…”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张德生扯走了。小皇帝疑惑地看着张德生,张德生只是微微摇头。小皇帝马上就懂了,脸上显出惭色,连忙用衣袖擦去眼泪,清清喉咙说道:“张卿为国立功,辛苦了。”眼睛瞟向张德生,见他微微颌首,脸上更红了。
张侠义谢了小皇帝,问张德生道:“丞相如何知道我家之事?”
张德生轻叹道:“你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像个女孩子还看不出来,这二十年过去了你身子长了皮肤黑了却跟你爹像一个模子似的。张家二十年前那场劫难,除了小虾米也没有其他人活着了。难道你还能是旁人么?”
“你…你是…”当年之事也就只有那赵逢春、童化金和师父张无回知道,其它人等也就仅仅知道张家遭了兵祸死绝了人。那赵逢春听说早就死了,童化金由于关系到《紫薇秘本》不会随意跟旁人说那当年事,师父张无回也就跟花间派的长辈约略提过,那眼前这神机妙算的张德生张丞相,又是如何得知?
张德生笑了:“你奇怪我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我问你,你可记得你爹名讳?”张侠义答道:“先父名讳如何敢忘?先父张修,表字寿生。”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他是忘记了自己两位叔父的名字了,但爹爹叫张寿生,眼前这人是张德生,难道…难道…他说:“你是我叔叔!”他记得童伯伯提过他三叔年纪甚少,比自己没大几岁,而眼前张德生虽然没留胡子,面相也保养得体但起码差不多四十岁了。他又叫道:“二叔!”这一声大叫却是充满了惊讶喜悦之情。他紧紧的握住张德生的手,再次仔细地端详他的面容。
张德生的脸方方正正的,一双眉毛又浓又粗,眼睛又大又明亮,虽然他老是眯起双眼让人看不清他喜怒,但眸子里那英气却是掩藏不住。他的五官端正,确实跟自己有点相像,是个好看的男人。而且张德生个子很高,张侠义身长七尺有余几近八尺却硬是比张德生还矮了点。就长相来说他看不出来张德生跟自己的血缘,但那血脉里的呼唤却让他对张德生的身份深信不疑。当年虽然所有人都以为张家死绝了,但小虾米被张无回带走,张二公子却在慕容痴下手之前就消失无踪,三公子也在剧变之后离家出走,实际上张家虽散,除了张大公子夫妇以外人都还在。
张德生拍拍张侠义的肩膀:“小虾米终于长大了。张侠义这名字是大哥所起的么?”。张侠义双膝跪地,倒头便拜:“二叔!”张德生把他拉了起来:“好侄子。”纵是张德生城府甚深喜怒不形如色,此时也不由得哽咽。两人各自以为一家人再无重聚的一天,此时骤然相认,岂能不激动?张侠义哭着又笑着,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小米在旁听得一知半解,不知这张丞相怎么又是阿义哥哥的二叔了,但她心里跟着高兴,软软地叫了一声:“二叔。”
张德生慈爱地看着小米,口中却说道:“你这句二叔却是叫错了。”张侠义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跟小米名分未定,心里忐忑以为张德生不喜欢小米。张德生知他误会,却是只笑不语。小龙见他们一家人相认,不知怎地也激动得流下眼泪。张德生跟他甚少讲究君臣礼仪,伸手把他搂入怀里,不让其它人看见自己皇上失态的样子。小龙嗅得张德生身上阳刚好闻的气息,虽然泪流不止,嘴边可甜甜地笑了。
张侠义问起当年事,张德生只是摇摇头不详细说道。这二十年来他经历的事又岂是一言两语可说得清楚的?他现在做得这人上人的丞相之位,所受之苦所做之事都不足为人道之了。他仅仅说是当日浪荡京城,得贵人相助,逐渐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张德生说:“小虾米…已经成了独行游侠张侠义…张德生,也已经不再是张家二公子了。这二十年间,变化实在太大。我在朝堂之上敌人甚多,你我相认实在对你没有好处。今日之事别对其它人说,否则对你有害无益。”小龙嚷着说:“谁敢对师父和阿义哥哥不利我下旨砍了谁的人头!”张德生微笑摇头:“一朝天子,岂可随意杀人,你阿义哥哥教你的事你都忘了?”小龙不情愿的摇摇头,但他知道如果真的有人要对自家师父不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砍了他的人头。张侠义也知道朝廷里面风云诡异,自己最好不要参合,于是点头称是。张德生又说:“你今日也累了,好好下去休息,今天晚上叫上童化金童老师罢,咱们为你办个庆功宴。”说完,带着小龙走回太守府上。
张侠义遥望着二叔和小龙双双离去的背影,忽有感慨:“二叔如此疼爱小龙,一个孺慕,一个舔犊,岂不像是父子二人。”想起张无回过去也曾如此跟自己相处,第一次羡慕起那小皇帝,只觉他确实是占尽了人世间的好处了。小米却说:“小龙这样挽着你二叔的胳膊,笑得真幸福呀,倒像是…像是我跟你那样。”张侠义失笑:“想什么呢,他们俩可不能是一对爱侣。”小米嘟着嘴反驳:“那你又想什么呢,他们可不能是父子俩,小皇帝的爹爹可是老皇帝。”张侠义点点头,但那感觉却还是根深蒂固难以消除,而且,小龙那方正的脸型,还有那漂亮的五官,确实跟张德生有五分相像。他们之间的相像可比自己跟张德生之间的相像多得多了。
他暗笑自己胡思乱想,搂着小米也准备回屋休息了。他才走了两步,那舒砚、朱子忠还有侍卫将军带领着虎贲列队欢呼:“张侠义威武!张将军威武!”张侠义志得意满,高兴地对大家挥手。他大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成将军了?”舒砚把他拉到一边:“皇上对你亲热得紧,早在沉玉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啦。当时候皇上让为他办事你不愿意,现在你知道他老人家的身份啦总不会再推辞了吧?今日你立了如此大功,到了晚上庆功宴的时候你讨个赏,皇上非给你封个将军不可。”朱子忠也说道:“张兄弟的人品武功我们都十分敬佩,到时候一朝为臣,我们在张兄弟手下办事也是欢喜的。”两人情真意切,所说的话倒不像是客套。张侠义拱手答道:“各位盛意,张某人很是感激。我跟各位相处不久,但肝胆相照,又佩服各位英雄,心里早把诸位当做兄长啦。”各人听他如此说来,以为他答应了,都自欢喜。张侠义话锋一转:“只可惜我张某人一介草莽,不懂规矩,平生只爱四海漂泊,到处为家。入朝为官之事万万要不得,否则我这草包在朝廷上乱说话可不贻笑大方了?”那侍卫将军连忙说道:“不懂规矩没问题,咱们当兵的也不去上朝跟那些文官嚼舌头。张兄弟若能来咱羽林处当个将军,整日我们兄弟同袍齐心保家卫国,岂不快活?”张侠义被说得有点心动,但瞅得旁边小米百无聊赖的样子,自是知道小米爱清静,这当官的无论如何不适合小米的性子,也不符合自己的性子。他哈哈一笑:“若是皇上或者诸位需要我,张侠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若战事再起,无论身在何方,我张侠义定当奔赴前线作马前卒。只是为官确非我愿,还望诸位见谅。”各人都自苦劝,张侠义还是不肯。众人无奈只好散了,暗地里却商量今晚庆功宴上就算张侠义自己不请赏,也得为他讨个一官半职不可。
张侠义知道他们心中肯定另有算盘,什么庆功宴之类的应酬他也是不胜其烦。既然永州安定,小皇帝不日就能安然回朝,此地事了,自己再无旁骛了。他跟小米打个眼色,小米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两人相对一笑,手拉着手,漫步街头。什么朝廷政事就跟他们再无关系了。小米轻叹:“我会记挂小龙的。小龙身上香香的软软的,抱起来最舒服了。可惜你刚刚认了二叔,还没机会多说话呢。”她跟小龙固然投缘,不知怎的也挺喜欢那张德生,一下子就跟他们分开多少有点舍不得。张侠义也是如此感受,他笑道:“只需知道二叔和小龙平安就好。他们是国家的栋梁,本来就事忙没多少功夫跟我们聊天叙旧。只要大家都安好,总有再见的一天的。”他们说说笑笑,融入到人群中去,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永州城。
小皇帝回朝以后励精图治,在位三十二年,除永州反叛以外又有两场叛乱,在龙脊将军朱子忠和车骑将军舒砚的辅助下他迅速处理了那两场反叛。当朝太尉一职由后来调任京官的闻人太山担任,闻人太山死了以后撤销太尉,另设大司马,大司空分管军务。本来朱子忠军功卓越理应胜任大将军,但朱子忠屡屡推托,终生只居龙脊将军。终小皇帝一朝没人敢领大将军衔。三十二年冬,丞相张德生病逝,因终生没娶妻妾,并没儿女送终,天子亲率百官为其送行,据说天子悲怮痛哭曾两度昏厥。两日后,天子驾崩,为孝景皇帝。孝景皇帝**之少世所罕有,**没立皇后仅设一妃两嫔,皆无所出。孝景皇帝膝下只有一女两子,据说都是民间私育。孝惠太子早夭,长公主妖媚动人有倾城之姿,然不幸先天诊得患有痴呆,太子却是健康强壮,且聪明伶俐所学皆精,乃大才。孝景皇帝对之万千宠爱,聘请名师教太子武艺,平日多说江湖任侠之事。太子继位后开疆扩土,南征蛮夷,西讨大宛,同时内修政治是为大有为之君,后称孝武皇帝。然武帝后期战事频繁,流民日多,土地荒废,内乱渐生,以致盛世不再。后到宣、昭两朝,又再中兴,这都是后话了。
第十九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张侠义和小米出了永州城,把永州附近的山山水水游了个遍。张侠义生在永州,而且在这里也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自是对自己家乡熟悉得很。小米是来过永州的,不过从来都是赶路,如此游山玩水倒是不曾,两人玩得高兴,几乎都忘了什么是江湖什么是仇杀。待得他们游兴尽了,热闹了好久的永州也平静了下来,张侠义一拍脑袋忽然间想起一事:“哎哟,我都顾得玩,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小米此时舒服地躺在地上,脑袋枕着张侠义的膝盖,半眯着眼,让春日柔和的阳光撒在自己脸上。她懒懒地问道:“又有什么要紧事?”张侠义把她抱起来,亲了她一下,笑咧着:“大要紧事!你可得多谢我了!”小米在张侠义怀中欢快地尖叫着。她才不管什么男女之防,她最喜欢阿义哥哥用有力的双臂抱着她的时候。她咬着张侠义的耳朵,从牙缝里说话:“我这样谢你可好?”张侠义呵呵笑道:“谢主隆恩!”他把小米放在地上,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小米疑惑地侧着头。张侠义故作神秘:“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张侠义带着小米一路慢行。两人已经几日未曾施展轻功了,他们慢慢走,小声说,大声笑,手牵着手,不分不离,沐浴在一片甜蜜的气氛里面。他们路过一处被大火焚烧过的废墟,张侠义指着那儿问:“你还记得这里吗?”小米摇摇头,然后眼睛发亮连连点头:“那是十年前那地方么?”张侠义应道:“是啊,就是这里。你可凶了,在我身上指指点点的,几乎就把我点得动弹不得丧身火海了。”张侠义遥想十年以前那个血腥的夜晚,小米跟张虽寿两人把祝家庄屠戮干净,一把火把这宏伟漂亮的庄园烧成现在的一片废墟。自己惨败在一个幼龄女童手上,那该是多大的耻辱?张侠义还记得自己为此几乎就此不动武功,不再踏足江湖。但现在想来旧事,只剩下那月夜下跟小米的邂逅,记忆之中只有那可爱女童的笑颜,所有血腥的丑陋的已经模糊不清了。他抱紧了小米:“还好那天我遇到了你。若非如此,恐怕今生就此错过了。”小米回抱着他,天真地说:“就算那天我没遇见你,我一定也会找到你的。爹爹说缘分天注定,你我有缘,无论如何也会相会。”她满足地叹息,“我那时候只知道阿义哥哥对我好,我也喜欢阿义哥哥。怎能知道两个人在一起竟能如此幸福?若是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那天晚上我说什么也求爹爹把你带走,陪着我玩,陪着我张大。好过这无端地分离了十年,无端的少了十年相守。我只愿以后咱们就在一起,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张侠义听得小米如此说道,立时面红耳赤。这段日子他也过得很开心,但小米如此真挚的说话却让他心里有点动摇——他心里的感触远远没有小米那样深刻,这段日子甜蜜有之,幸福有之,但这生生世世相守相依的刻骨铭心却还说不上。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卑鄙了?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够投入?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对不住小米?他感觉到心里还有一部分的空虚,自己的身子在这里,三魂七魄却不知道哪一丝魂哪一缕魄飘摇在这天地之间,缠绕在谁人身上。他忽然觉得恐惧,自己有小米如此无怨无悔地守在身边了,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难道自己真的是如此下流的人么!
小米侧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