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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读红楼半夜动春心换挂面午后遭雷雨1(第1页)

话说这马大爷夫妻俩结婚七八年,养了几个孩子,都半途夭折。这马成子出生,便给他取个小名叫小狗子。听老年人讲,小侠子取个小狗小猫之类的名字好养活。又去找个姓陈的做干爹爹。可是这马成子生下来就是病秧子的体质,二十出头了,基本上干不了重活。陈队长是他干嗲嗲,每日都给他安排些轻巧活。后来,马大爷夫妻夜头早晚鞋子跑破了几双,请人给他们的儿子说亲事,都是东谈东不成,西谈西不成,及止二十五六岁了,这真正愁杀了老两口子。要知道在乡下,哪家侠子要是过了二十七八岁,再找不到女人,基本上就打光棍了,除非运气好的,遇着个半边人的,到人家招夫养子。这老两口子焦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一日,邻村的杜大奶奶找上门来,这个杜大奶奶是周围几个大队有名的媒人。马大爷也曾去请过她的,她谈了一个,人家闺娘见了马成子一面,小嘴一撅就走了。这回杜奶奶笑嘻嘻的先旋了马家一顿中饭,吃过饭抹抹油滑光亮的嘴唇说道:这回跟你家马成子找了个主,七八分能成的,我们大队的,姓潘,她是家里的老大,人呢,生得还算标致的,配你家马成子反正不屈,不过呢。杜大奶奶故意卖了个关子,急得老两口子赶紧问:不过什么?杜奶奶又说道:不过呢,这女侠子一只脚不太灵便,小时候站窝子火盆烫的,这腿脚不碍紧,不耽误干农活。岁数也不小了,比你家马成子小不了几岁。老两口感谢不尽,一个劲的说道:把主把你做。俗话说:拉纤的腿,说媒的嘴。经那杜大奶奶两下撮合,终于把个媒谈成了,这潘学妹过得门来,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腿脚虽然不便,却颇有几分姿色,老两口心里乐开了花。婚后几年,潘学妹为马家生下两个小伙,这马成子的身体也变得比原先壮实。

某日,生产队做农活休息时,几个男子汉赌劲玩,吴文喜说:谁能把场上的石磙子搬起来,我就买包香烟。做生活的田头离场上不远,大伙儿纷纷上场,有人试了一下,搬不动,作罢。李金城力气大,两手抓住磙脐子,下蹲,咬牙,把个石磙子搬了悬空,放下石磙。吴文喜道:还有哪个?迟迟没有人上前,刚要准备去上工,马成子站了起来,说道:我来试试。早有人连笑话带劝:你歇歇安稳多了。马成子偏不睬,自顾学着金城状,看闲的社员们为他助威呐喊。就在石磙子离地的当儿,马成子一口气突了下去,双手一滑,仰倒地上。陈队长远远看见,大声斥呵站闲起哄的社员。早有人把马成子扶起,马成子觉得浑身没劲,干嗲嗲陈队长先是训斥他一顿,继而又舍不得他,让他先回去休息。自此马成子一病不起,三月有余便呜呼哀哉。好端端的一个人,只为逞一时之能,白白地丢了性命,留下了年逾花甲的双亲,年幼无知的孩子和一个贤惠漂亮的女人。

倒也可怜了那个女人,白天要拼命地干农活,照顾老小,夜晚孤枕难眠。古人云:穷怕志短富怕脏,少怕轻浮老怕狂,光棍最怕被窝凉,寡妇更怕夜更长。不过这潘学妹毕竟是良家妇女,有时虽然孤寂难忍,也不敢轻易造次,加之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还需要悉心照料,自然也分了不少心。常言说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不惹人家,人家惹你的,刮风下雨天,黑月头里总有那么几个影子在她家门前屋后转悠。马家是天一晚便紧紧地关好破木板门。还有那些光棍泼皮无赖,想不到学妹的心事,便往人家身上泼脏水。马家老公婆俩也耳有所闻,但他们终究是最清楚媳妇的为人,对一些流言蜚语置之不理。潘学妹也有一句半句传到她耳朵里的,只是付之一笑,自己越发小心谨慎,不与男人多说一句话,就连前后檐邻居的忠仁兄弟俩,碰到了对面也不打声招呼。学妹懂得苍蝇专叮有缝的蛋,蛋没缝,苍蝇也无从叮起。昨天夜里,她也是实在没办法,在马老爹再三催促下,才去请忠仁帮忙喊医生的。

公社卫生院的医生做模打样地查看一下尸体,跟忠智耳语几句,便一同去了大队部。大队干部又找来早已吓得躲藏起来的朱医生,询问了一些细节。公社卫生院干部下的结论是:用药不当,致小孩抽搐而死。公社医生走后,忠智又留下朱医生单独谈了十几分钟,然后叫朱先生带上二十几块钱,跟着忠智去趟马家。朱先生那敢去呀,忠智说不碍紧的,有我们干部在呢。再去马家,看热闹的散去不少,潘学妹还坐在地上哭诉着自己的命苦。本庄上的女人轮留着劝她,大伙儿都是红肿着眼睛。忠智去房里找马老爹谈了:小侠子已经没了,人死不能复生,朱先生有责任,但也不完全怪他。朱医生说了几句没有尽到责任的话,递上二十几块钱,马老爹叹道:我小孙子的命就值二十几块钱?忠智道:不是说你家孙子的命值多少钱,这钱是小诊所对你们家的补偿,知道你家日子过的难,以后大队会照顾你们家的。马大爷让老伴收了钱,也不再多说什么。忠智又让陈队长安排两个人把小孩的尸体处理。队长找来两个岁数大的男人,用船将小孩的尸体送到外荡的小人墩子上,十几亩的芦苇滩上,专门安葬小孩的地方,那地方常年阴气森森,人们下荡干活都要绕着走。年底的时候,一把火把个滩面烧得精光,来年再发新芽。周围的人胆子再大,或者是家里再怎么缺柴草烧火,也不敢去那个地方割蒲柴的。

潘学妹好几天走不出失子之痛中,终日以泪洗面。马老爹公婆两个看在眼里,焦在心里,请了大翠文美热心肠之人常来马家劝慰学妹。士英本是个善良的女人,往日里无论是在一起干活,还是早晚,总会同学妹搭讪几句,可自从那日夜里,忠仁帮过她喊过医生,士英就怀疑起忠仁,从此便对潘学妹心存戒意,死死地看住自家男人,不用说忠仁跟她说话了,就连忠仁看她一眼,士英晓得了也不饶忠仁,不过士英对学妹还是有侧隐之心的,也会抽闲补空过去陪学妹说说话。

话说赵家二丫头赵玉莲,从两年前那个拖着鼻涕,黑瘦的小侠子,出落成苗条单净的大闺娘,黑里透红的脸颊,两条齐胸的大辫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水灵灵,会笑着看人。自暑假初中毕了业,一直在家闲着。一则夏天生产队里农活少,劳力妇女下田干活,老少病弱的基本上不安排农活。二则她才从书房门出来,不谙农事,家里人也舍不得让她下田干活,她就呆在屋里,帮妈妈做做家务,照看哥哥家的侠子。一日,妈妈听人说大舅身体不大舒服,就让玉莲去瞧瞧。忠礼听说了,便对玉莲道:你去大舅家,三哥托你件事,大舅西头房里有一箱子书,是三哥的一个朋友寄存在那里的,每年夏天三哥都去拿出来晒一个太阳的,今年夏天阴雨天多,三哥也忙,没空去理摸这件事,今天正好太阳烘烘的,你去大舅家帮三哥拿出来晒一晒,注意尽量不让别人看见。玉莲一脸天真地问道:看见怕什么?也不是偷来的。忠礼道:尽是些四旧的东西。玉莲似有所悟,笑道:我晓得了。

吃了早饭,赵玉莲抄近路去了丁大舅家,大舅并无大恙,只是偶感风寒,在小诊所里打了针,身子轻松多了。玉莲到的时候,大舅正在门口太阳心下用篦子篦秃屑子,见玉莲来了,便道:二丫头,怎么有空来大舅家呀。玉莲道:妈听说你不好过了,让我来瞧瞧你。大舅收了篦子,笑道:你妈还挺有心的。说着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头屑又说道:今个儿蹲大舅家吃中饭,大舅去拿肉。丁大舅出去一袋烟工夫,拎了一块肉回来。玉莲喜得满脸笑意,帮大舅烧中饭,吃过中饭,玉莲对大舅说道:三哥让我来把他那一箱子书搬出来晒晒。于是舅甥两个把床肚底下的箱子拖出来,打开,大舅道:我到路口帮你看住人。便拿了凳子,坐在路口。玉莲将书一本一本暴在阳光下,四诗五经,诸子百家,中外名着,不下三五十本。无意中翻到一套红楼梦。玉莲晓得红楼梦是四大名着之一,听说过从未读过,遂翻开。赵玉莲虽说是初中生,她肚子里的那点文墨哪能读得懂红楼梦,只能是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不过呢大体上的意思还是能理解。玉莲看得认真,大舅在门口眯了一觉,醒来看见玉莲在那看书,遂道:这些尽是些四旧的东西,女侠子最好不用碰它。玉莲道:可好看了。大舅道:快收起来吧,让人看见不好。玉莲放下书,将书统统装进箱子里,搬回床肚底下。她趁大舅不注意,将红楼梦的第一册偷偷的用外套衫裹好,对大舅道:大舅,你家有篮子吗,拿一个给我,我妈让我回家的路上抹树叶子,来的时候忘带了。丁大舅还真信了,找来一只旧的柳篮子,玉莲将衣服放进去,同舅舅道了别,蹦蹦跳跳回家。半路上,她抹了大半篮子的榆树叶子,盖好裹着书的衣服,生怕路上有人问起,好有个说法,心里想着每天晚上有书看了,心里美滋滋的,走路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临近荒村时,玉莲远远地看见十几个年青的学生,拎着行李网兜,排着队向前行走,前面领队的推着自行车,好象是自己的四哥。她紧走几步,赶上这帮人,喊了声四哥,忠智道:你又去哪里疯尸了?玉莲撅着嘴道:你又说我了,不是妈让我去看大舅的呀。忠智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篮子,道:什么时候变得勤快了,走亲戚还晓得顺带抹猪食。玉莲问忠智:四哥,这些人干什么的?忠智道:是省城下放的知识青年,你看看人家比你大不了多少,离开父母,离开城市,到农村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哪像你整天不想活干。说话当儿,到了大队部,早有队长社员站在大队部门口迎接。知青们站好队,年纪较大的女学生讲了话,无非是给大伙儿鼓鼓劲,忠智也简短地说了欢迎之类的话,然后道:下面我报到名的,各生产队队长按我们之前研究的把人安排好。忠智报名字,队长领人。当忠智喊到十队时,陈队长站到知青旁边,忠智点着名字:向阳,沈朝辉。两人站出队列,陈队长轻声对二人道:跟我走吧。

陈队长领着二位,走出大队部广场,玉莲赶上前,小声问队长:大爷,他们去哪家呀。队长道:女的住在马大爷家,男的住在刘三爷家。玉莲刚才只顾相呆,没注意两人的模样,现在近距离地便仔仔细细打量着:女的齐耳短发,圆脸大眼,不胖不瘦,身穿黄色军服。男的小分头,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两下四目相对,玉莲有些害臊,转过身,走到女知青面前说道:姐姐,你拎不动我帮你。女的道:谢谢,不用了,小妹妹你拎的什么呀?玉莲道:榆树叶子,喂猪的。女知青道:噢,原来猪就吃这个呀。队长接着说道:这年头人好不容易才吃个大半饱,哪有粮食喂猪呀。玉莲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女知青道:姓向,向阳,你呢?玉莲回答道:姓赵,赵玉莲。队长插话道:大队赵主任的妹妹。向阳道:噢,小妹妹嘴蛮甜的,多大了?玉莲道:十七了,初中刚毕业。向阳道:虚岁周岁呀?陈队长说道:农村人不分虚岁周岁的,落地算一岁。向阳道:按虚岁我十九了。玉莲道:那喊你姐姐不错呀。又转过身问男知青: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呀?男知青道:姓沈,沈朝辉。朝阳的朝,光辉的辉。玉莲又问:你们是一起的?朝辉道:我们都是南京的,但不是一个学校的,也只是上车才认识的。

说话间已到了刘三爷家,刘三爷早已在门口等候。陈队长说道:三爷,人给你带来了,跟你打打伙,头里(指秀萍家)有什么活,让他帮着干些。三爷笑着把朝辉领进屋里。朝辉挥手向队长三人打了招呼。转眼三人将近马家,玉莲道:这是我大哥四哥家。向阳四下里看了一下,队长说道:你住的这家子也到了。队长站在路口喊道:学妹,人在家吗?潘学妹听见喊声,出了屋,见队长说道:大爹,在家呢。队长道:人来了。转身对向阳说:这是我干儿子媳妇家。又对学妹道:这是向同志。学妹接过向阳手里的行李,嘴里说道:听大爹说有个城里知青要住在我家,侠子他奶奶一大早就把房间收拾好,把西头房腾出来给你住,她们搬上锅屋了。向阳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学妹道:不碍事的。马大爷公婆俩木呐地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向阳。队长简单的向道学妹几句,便同向阳告辞而去。玉莲也说道:姐姐,我先回家了,我家就在后面没多远,有空找你玩。向阳朝玉莲笑了笑。玉莲到家脚还没站稳,妈妈便劈头骂道:死丫头,叫你去看看大舅,一去就大半天,看看什么时辰了?才回来。说着便夺玉莲手中的篮子,玉莲道:我自己来。便把树叶子倒进猪食缸里,回到屋里小心翼翼地把书藏到床顶头底下,然后出来帮妈妈煮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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