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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煮早饭闲话学乡音会知青把酒叙真情1(第1页)

秀萍五更头里便起床去锅屋里烧早饭,推开锅屋门,被地上的一个黑团子险些跘了个跟头,从锅台上摸了火柴点亮油灯,见是小雪坐在地上,秀萍慌忙把她抱上了床,赵妈妈也被吵醒,半坐起来,披了衣裳,自个儿责备道:睡死觉了,侠子掉下地都不晓得,醉死木国的了。玉莲打着哈欠说道:天还没亮呢,就起来煮早饭了。妈妈在被窝里用脚蹬了她一下道:小雪睡掉地上了,看你这个睡相,把个被子都扽了横过来了。睡在赵妈妈里边的文巧也嘟囔道:我半个膀子都露出来了。秀萍道:反正我起床了,把小雪抱过去跟她爸睡去。遂敞开棉袄,把小雪裹在怀里,抱到了东屋床上,又到锅屋掏灰下河码头淘米,烧了早饭,早饭锅透了,又烧水烫了猪食,忙了七大八了天才放亮。赵妈妈道:天冷再上铺焐焐去。秀萍道:不冷,前后忙,身上都汗涔涔的了。说着便又坐到锅门口,嘟了粥锅。赵妈妈道:古话,腊月心里冻死懒汉。秀萍应道:做起生活来就不晓得冷了,就是烧这粥锅,难透呢。赵妈妈道:我们家老少多,十大几口子,一顿早饭要烧大半个小时,不像你们家,人口少,几下子就透了。

婆媳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小丽的说话声:吆,新娘子一大早上就把个早饭烧好了,这么勤快,紧干不讨人喜欢。话音未落,跨进锅屋,秀萍道:姐姐早。小丽笑道:照礼先喊你一声早呢,可不晓得喊你嫂子还是妹妹是好呢。秀萍道:喊名字就行。小丽道:喊名字哪能行呀。赵妈妈道:你那张嘴那会儿饶过人的,喊名字就喊名字,名字为大。小丽道:奶奶也晓得名字为大。士英一脚叉进锅屋,说道:侠子抱手里呢,就喊她三妈不是挺好的嘛。赵妈妈道:今个儿怎呢都起这么早呢?小丽道:奶奶说话真是的,好像我们没起过早似的。士英道:不是大舅爹爹和老二在南屋搂的地铺,五更头里他们就睡不着了,舅甥几个拱在被窝里拉呱呢。

丁大舅笑哈哈地站在门口说道:捣大舅爹爹什呢空?士英忙道:说你们一早上拉呱的。大舅道:难得舅甥几个在一起说说话。赵妈妈道:卖山芋遇着个卖藕的。何小丽端着个脸盆,用水瓢从锅里舀了热水,正打算洗睑,见大舅来了,遂让给大舅,大舅道:你洗吧。小丽用浓重的北集腔回道:您先死(洗)。秀萍噗嗤一口笑出声来:都说北集上人说话咬舌头,这回倒是真见识了,洗不说洗,说成死。士英亦笑道:才过门那会儿,老说撕(西)盖(界),听不懂,后来才晓得,说的是西边。小丽道:没得你们家好,盛粥盛饭说成装粥装饭呢。赵妈妈道:荡口人用船的,忌讳说沉字,上货都说装货。大舅边洗脸边说道:十里不同音,各处各乡风,荡东里就隔着个七里荡,口音还不同呢,那边人说话水腔重,没听人说嘛,荡东里冒子,大舅学一段荡东小渔船上卖鱼的:呼(虎)偷(头)沙哦(二)各(角)乌(五)一斤。学得众人笑了起来,士英道:大舅爹爹学的蛮像的呢。赵妈妈道:你大舅爹那张嘴,好佬,庄子上有名的小说,年轻的时候也是走路掉草鞋——玩脚子。

吃了早饭,忠礼秀萍回门去了刘家,刘家请了刘三爷和位远方舅舅来赵家会亲,赵家照例办了两桌酒席,按礼说会亲的不作兴吃酒,生怕酒后失言或失态,丢了新娘子家人的脸面,刘家会亲的都是本大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彼此熟悉,也就顾不得那么多陈规礼数,加之丁大舅陈队长极力相劝,把个刘三爷和刘家舅舅喝得酩酊大醉,忠义忠志把二人送到刘家。秀萍妈见状有些生气,说道:二丫头喜事大日的,头一回去人家喝成这样子。刘三爷道:本庄上人,不讲究那么多了。说着自顾自回自个儿小屋里睡觉去了。傍晚时分,忠礼秀萍去看了下三爷,见三爷仍旧蒙头大睡,并未打搅,两口子便回了赵家。

忠礼两口子吃了晚饭,回到东屋房里,早早地拱到被窝里,秀萍脱了棉衣,穿着棉毛衫裤,侧身睡下,忠礼半躺在床上,见秀萍没有声响,遂问道:睡着了?秀萍道:没睡着呢。忠礼道:怎么不见你有声响?秀萍道:你又不理我,不如睡觉吧。忠礼道:没有不理你呀。说着便扭暗了罩子灯,睡下,侧身去从背后搂住秀萍。秀萍抬头枕在忠礼膀子上,忠礼感觉秀萍耳朵根潮湿,问道:你怎么哭了?掰过秀萍的身子,煤油灯光虽然昏暗,仍见秀萍泪眼盈盈,忠礼用手轻柔地拭去秀萍眼角的泪,说道:是我不好。秀萍伏到忠礼怀里,抽泣起来,忠礼搂着她,抚摸着她的秀发……明清旧小说写到此处,大多用颠鸾倒凤一词,用了,难免落入旧式俗套,弃之却难觅一词尽显二人新婚之夜之温存甜蜜。

刘秀萍掀开被子,查看身下被单处,忠礼问道:看什么呀?秀萍羞涩道:听老年人讲,女人第一次会落红的。忠礼道:年纪轻轻的,还老古板呢,说的那个落红,古代富人家大小姐新婚第一次才有的,像我们农村女侠子十几岁便挑儿夯的,叉个缺口,跳个坝口什么的。秀萍道:听老人讲,第一回不见红,会遭男人嫌弃的。忠礼道:睬它老古风那一套,得害死多少女人呀。秀萍道:我妈说过的,她的姑姑解放前嫁给个大户人家,就是因为没见红,结婚没过三朝便被婆家休了,说是那家人老婆婆专门拿了块白布去验呢,三哥,你不会嫌我吧。忠礼笑道:哪会呢,你我住在同一个庄子上,看着你长大的,晓得你的为人。秀萍伏在忠礼怀里喃喃细语:不嫌弃就好。又说了一番甜言蜜语,熄灯而眠不提。

初五日,放了鞭炮,吃了元子茶,忠义对妈妈说道:过了小年,初六要上班呢,我们得回城了。赵妈妈道:你两口子着急先回城,两个侠子留下来玩玩,过个十天八日的叫老三送去。巧云道:文兵留下来行,文静夜里会蛮人,跟我睡惯了,别人哄不住。秀萍道:夜里给我带。巧云笑道:你小两口新新头还没过呢,怎好意思让你带,小静子蛮起来,闹得你们睡不好觉。玉莲道:三嫂子是想预先学学带侠子,省得到时候慌手忙脚的。秀萍道:就你嘴凶,不看在今个是小年,都说不出你好话了。玉莲道:我说的是本来话嘛,大姐,你就把她带几天,乍养小猪筛细糖,她会带的一一当当的。巧云道:不用了,我还是带走。文静说话不甚流利,结结巴巴道:我跟妈妈走。忠仁道:不要扯蛮了,要走就早点走,迟了赶不上车子了。赵妈妈早已把自家杀的猪肉腌的咸鱼,以及山芋萝卜之类的准备好,装在柳护篓子里,玉莲失惊大怪地道:二哥带这么多东西走呀。赵妈妈道:你喊什呢,给你的一份备在那里呢,那回吃虱子少了你一只腿的。忠仁将什物拎上船,忠义三口子上了船,船离开码头,忠义巧云挥手向岸上的人道别,巧云道:奶奶,您向道我妈一声,我着急回城了,没去跟她二老打招呼。赵妈妈道:不碍事,昨晚上不是说好了嘛。忠仁撑着船出了坝口,赵妈妈用袖子揩了眼泪,说道:不晓得荡里有没有上冻的,没走涧河里的。忠礼道:这两天气温回升了,我刚才去北大堆看过了,枵薄冻,不碍紧的。

忠信早已伙着文兵文巧等几个小侄子侄女去东屋院子心里笃钱去了。赵妈妈等还没离开路边,只见大牛哭哭啼啼跑过来,赵妈妈忙问怎么了。大牛哭道:五爷把我压岁钱都赢去了。小丽道:你玩不过他跟他玩什呢。赵妈妈站在路口喊道:小五猴子,你紧干生的,净赢侠子钱。忠信道:叫他不来的嘛,他非要来。赵妈妈道:你这么大的人了,一天到晚侠子头似的。忠志拉着大牛的手说道:走,爸帮你赢回来。忠礼笑道:话不能说大了,赢不回来再丢人呢。小丽也跟了过去,赵妈妈在路上跟广后一家说着话。不一会儿,小丽搀着文兰过来,士英问道:老四把钱赢回来了?小丽道:大姑娘尿尿倒迎(赢)。士英道:他四爷是光棍堂扒灰不谙行,哪来得过老五。忠礼对秀萍道:你有铅角子,拿几个给我,也跟他们去玩玩。秀萍道:这么大了,跟个侠子似的。士英道:他三妈,今个儿你们双带。怎么到现在还不回娘家呀。正说着来兄来娣从南头路上过来,道:二姐,妈叫我们带你们回去呢。赵妈妈催促道:带你们就早点走吧,中上少喝点酒。忠礼应道:晓得了。便和秀萍姐妹仨向南走去,一路上向站在路上拉呱闲谈的长辈及岁数大的拜年敬烟,到了刘家,秀萍进房里同妈妈说梯已话去了,忠礼则去了三爷家,陪三爷闲聊不提。

忠礼走后,朝辉觉得无聊,便对玉莲道:我们回来都有十天了,也没去知青宿舍看看他们,过天把,我们又要回南京了。玉莲道:那你去大队部看看他们。朝辉道:一起去吧。玉莲道:我就不去了,带着个侠子,吵吵闹闹的不好,再说了你们说话我也插不上嘴,痴呆呆地蹲在那里像什么,瞎碍你事。朝辉道:那我去了。说着便上了路,玉莲道:就这么空手人去呀?房里提包里还有两包烟一些水果糖呢,路上碰到熟人散散香烟。赵妈妈道:去了肯定留你吃中饭,做喜事还剩几瓶酒呢,拿两瓶去。朝辉拿了烟酒,去了大队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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