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儿含着笑说道:“常福叔,您跟我怎么还这样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什么求不求的。”
稳儿说完,瞧见常福依旧杵在那儿,忙从一旁拽过一把椅子,殷切说地道:“有什么事儿,您先坐下慢慢讲,不要着急。”
“哎,谢大奶奶!”
常福应了一声,缓缓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大奶奶,前些日子,常强他娘去了,她是得病死的,也是因为太想念强儿了,生生熬死的。”
常福说着,眼睛里顿时涌出两行浑浊的泪,他赶忙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常月见爷爷又在哭,担心他的身体,匆匆上前,用小手轻柔地摸了摸常福的脸,似是不满地嘟囔道:“爷爷,跟您说好的,您不能再哭了!”
“好好,爷爷不哭不哭!”常福又赶紧着擦了好几把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稳儿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也是涌起一阵酸楚。
她瞧了瞧正在暗自难过的常福,赶忙宽慰道:“常福叔,您不要太过伤心了,还有这么懂事的孙子孙女在,咱还得好好活下去,日子总归要好好过的。
对了,您这次前来,是不是为了常强的事儿?这段时日也没有收到常强的消息吗?”
常福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大奶奶,这回您猜错了。我们收到强儿的消息了。”
稳儿心中猛地一揪,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紧紧盯着常福,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下文。
“强儿死了,和馨燕的舅舅一起被日本人给炸死的。”
常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双特意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挤了出来,致使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些许哽咽。
当年,日本鬼子悍然打入了扬州,叶凌鹰毅然变卖家产,购置武器,亲自率领队伍与鬼子拼死斗争。
常强为了给在南京大屠杀中,被迫害至死的曹馨燕报仇雪恨,在妥善安顿好两个孩子之后,亦是决然的亲赴扬州,投奔叶凌鹰,与他一同抗击日寇。
就在这日本鬼子即将投降的这一年,丧心病狂的鬼子向叶凌鹰的队伍展开了报复性的杀戮。
叶凌鹰亲自上阵,与鬼子展开了殊死搏斗。
也就是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中,鬼子用炮弹将他炸死,一同牺牲的还有常强和许许多多的扬州弟兄!
“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能苟延残喘几日,就盼着在闭眼之前能把强儿接到泡桐屯子来,给他娘埋到一块儿,他娘想他呀,临死都未能合上眼!”
常福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当着孙子孙女的面,他又不敢肆意痛哭。
稳儿沉思良久,说道:“常福叔,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帮忙打听常强的下落的,只要有一丝消息,就会即刻告知您。然后咱再商议是不是去扬州,行吗?”
常福却摆了摆手,道:“这就不劳烦大奶奶了,我老常福亲自上扬州走一遭,强儿是我的儿子,我得自个儿去找他,不然他娘难安心!
都说他被炸没了,我想去找一找,他哪怕就剩了一把骨头,一件衣裳,哪怕就剩下半只鞋子,俺也要把它背回来。
这一路上,俺呼唤着强儿的名字,他的魂儿也就跟着回来了!”
稳儿的眼中已满是泪水,她悄悄转过身去匆匆擦了一把,强忍着悲泣,道:“常福叔,扬州离咱们这里太遥远,您身体又不好,您一个过去,怎么能让人放心呀!”
常福道:“太太忘了,俺过去,给许府当了几十年的车把式,整天吆吆喝喝地出门儿,去过的地方数都数不过来。
到扬州是远了些,可一想到能见到俺家强儿,就觉得这距离远点儿也算不得什么了!”
话说到这里,常福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一行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他赶忙眨了眨眼睛,擦了一把,接着说道:“俺家强儿那也是叫俺们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呀!
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跟巴掌似的这么丁点儿大,俺们把他一点点养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如今,听说他被鬼子的大炮给炸没了,俺寻思呀,哪怕能再找到他这么一点点儿,俺也就知足了,实在不行呢,就在他睡下的地方捧上一捧土,带回来。
有时候想想这样也好,不然,就他那大块头儿,俺还真应付不来!”
常福用手比划着常强出生时的大小,和他要寻找的那么丁点儿大,含着两眼的泪,笑着……
“常福叔!”稳儿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哭啼出声来。
“爷爷!”常月和常亮也哭了起来,他们紧紧抱住了常福,好像害怕再失去爷爷一般!
“听说,前一阵儿,国民政府把叶家亲家公封了将军,他手底下牺牲的那些人也都封了官儿,俺也说不清楚,他们给了俺家强儿个什么官?唉,俺也不问了,反正俺家强儿呀,给俺们老常家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