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御书房,便由冯唐引路而入,一路回廊曲折,转过一片金漆高墙。所见庭院修竹,不植花草,假山嶙峋遮掩着御书房的门堂。
“朕这儿没得甚么闲吃零嘴,你方才用膳不曾?若饿了叫冯唐寻些小吃。”慕北易携她入内。
这一问枕春才想起来,这站着疲倦,肚子空空已饿得疼了。便假意推辞:“嫔妾不饿,岂能在陛下面前吃嘴……”说着一句,肚子便叫一声。那声音不小,她窘得脸颊一红,别过头去跺脚,“蒸个金华肉糯米团子,再整个吉祥甜果子罢。这时节的桃花酥饼最好吃,倒是有些想那精致的海棠碧酥,这么多吃下去嘴里定是干干的。这时若还有醪糟小元宵汤喝上两口,便再好不过了。”
慕北易取笑她:“这么多吃下去,定然晚上吃不下的。便先传个醪糟小汤圆垫巴着,到了时辰朕去你栖云轩吃晚膳。那会儿多用些也无妨的。”
枕春便依了。
继而慕北易坐在小榻上去看条陈,枕春守着小几案吃醪糟元宵汤,烫嘴吃着几个直呼气。可肚子里又觉得饿,火急火燎咽下去,忙不迭又吞另外一个。
“别烫着。”慕北易头也没抬。
枕春讪讪搁下汤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嫔妾知道了。”
慕北易拍了拍腿:“你过来,朕给你看样东西。”
枕春会意,提裙起来,依言靠过去,坐在慕北易腿上。纵这样做了,嘴上却要三推四却,道:“陛下,御书房是前朝处理要务的地方,古人常说……”
“常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便也不理会,只圈了她在怀里,下颌压在其肩上,信手翻开一本奏折。
枕春不敢看,连忙将眼睛闭紧。
慕北易看她这样姿态,有些好笑:“这是做什么。此乃尚书省左仆射吴卿的告致仕书。”
吴大人枕春知道,是她父亲的顶头上司。左右仆射统理六官,六部尚书见了也要敬让几分,是从二品大员。便忍不住将眼睛开了一条缝儿,悄悄看了几句:“吴大人为官颇有美名,如今只得五十又八,怎便要致仕了?”
“说是患了咳疾。”慕北易指腹扣案,“朕准备打发回去,让他再缓两年,十一娘以为如何?”
枕春摇摇头:“嫔妾不敢议论。”
慕北易拂袖捻了捻她耳垂:“你父亲是其堂下当差的,你议论两句也无妨。虽说有牝鸡司晨,那也是因为帝王昏庸,才听信女子政见。朕耳根子不软,许你说。”
枕春莞尔,柔声细语:“吴大人是肱骨之臣,陛下想多留两年,是为社稷着想。依臣妾这妇人之仁的短小愚笨见识以为,既要吴大人多为国家效力两年,不如加封其为正二品特进。如此一来,两年之后吴大人告老还乡,能以正二品大员的仪仗荣归故里。”便将头轻依在慕北易肩上,“一来吴大人感念陛下圣恩,身子也能愈发硬朗起来。二来,吴大人归乡,地方百姓见到,也能传诵陛下人选举能的盛名。”
慕北易敛眉:“怎么加封正二品特进,而不是从一品仪同三司?若说功勋,吴卿也当得起三司仪仗。”
枕春指尖儿绞着慕北易的腰佩:“嫔妾不大懂得这些,只常常听父亲说尚书令郑大人是社稷文官之首,群臣之宰辅。如今尚书令大人座下的左仆射请辞,若加官为仪同三司,待还乡时便是三司的仪仗。尚书令郑大人为国一生奉献,三朝老臣白发苍苍,已经是贵无可贵,待归乡时也不过三司仪仗。这样一来……”便不能说完。
“你倒深谙这些中庸之道,若是男子,少不得给你考状元。”慕北易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见你通透。”
枕春一笑含羞,低声道:“嫔妾瞎说的。”
第四十六章 明嫔
慕北易便颔首,掩了那卷致仕书,展眉:“给你看这个,不是为别的。朝廷重臣致仕,难免重新匀调人手。你父亲绩考临近,应使你安氏儿郎多勉励上进。”
枕春便明白,这时慕北易有提拔之心,连忙起身谢恩。慕北易将她拉起,“朕说说罢了,你坐好。”
“哦。”枕春便坐回他怀里,眼睛却看着不远处小案上的醪糟元宵汤。
慕北易枕额歪身,闲看了两章陈也不说她,只一味拿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指顽。默了半盏茶时,才道:“本来那回,你说宵夜有鸳鸯暖锅,朕答应你的。倒枉费你一番筹备,朕心中记得。”
枕春略略一回味,才知道他说的是年前抹牌时候的事情,心中罕有几分欣喜:“难为陛下记得,不如嫔妾这会儿差宫女回去准备?”
慕北易点点头。枕春交代了苏白,又来给慕北易磨墨。
慕北易笔管沁了浓墨,圈点在纸上,说:“今日从皇贵妃那儿出来,见你站在春光之下,浑身如镀金了一般。往前倒没刻意品味,这时细想发觉衬得上清艳明媚几个字。朕琢磨着,泰安锦林你受了罪,不能白白委屈,要擢你为从四品婉仪方能以示宽慰。”